“一开始是恨的。后来,木已成舟,便不那么恨了。”宗曜实话实说,“况且,我总以为,我的叔叔、兄长、老师,都是道貌岸然、口蜜腹剑之人。如今这样,已是最好。至少老师教我为官之道时,他是真心的。”
说到此处,宗曜陷入了回忆。
这些年来,他回想起叔叔与兄长时,忆起的都是童年时他们待自己亲厚温馨的场景。
但他们教诲自己的大道理,都被他从脑中一点不剩地抹去了。
而宗曜印象中最为鲜明的,竟是和乐无涯的一段对答。
那是在叔父的寿宴上,乐无涯第一次知道他是宗鸿彬之侄、宗昆之弟。
临走前,他轻声道:“文直。做个好官。”
初入官场的宗曜双目清澈,真心讨教:“敢问老师,什么叫好呢?”
像老师这样,年少有为,扶摇至上吗?
那可真神气,真了不起。
在宗曜悠然神往的眼神中,乐无涯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无论快慢,但求脚踏实地,无愧于心。”
当时的宗曜不免失望,觉得这是再庸常不过的大道理。
难道他一个大活人,会背弃了自己的心不成?
如今再回想起来,他当真践守其诺,无愧于心。
不管是箭杀柳纨绔,还是自污后攀扯出自家叔父和兄长,老师始终是那个老师。
谁做了有愧于心的事情,就要做好被他捅一刀的准备。
无分亲疏,不论远近。
牧嘉志却是越听越糊涂。
消息刚从上京递出来,其中还掺杂着许多谣言和揣测。他并非当年诸事的亲历者,到底是不知真相,连乐无涯翻案一事是实是虚尚且存疑。
但他隐约听出了宗曜的意思。
他疑道:“难道乐无涯真的……”是清白的?
此时,恰有书吏抱着案卷经过。
深知隔墙有耳的道理,宗曜立即抬手,含笑打断了他:“亮贤兄,桐州太忙了,我哪里有心力胡思乱想呢?”
“我喜欢这里,脚踏实地,但求无愧于心,比什么都要紧,不是么?”
牧嘉志虽说忧心,见他有如此觉悟,心中也安定了下来,郑重抱手一揖。
……
戚红妆在自家摆了一桌宴席,对月宴饮,自娱自乐。
她刚结束了一场远航,生意顺遂,回来后又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了好几杯。
郭姑子与她同饮,也是喝得面颊微红。
酒过三巡,酒力上头,面对着眼前最值得信任的人,戚红妆笑着仰头,望向天际月牙:“真好。”
郭姑子话少,见她眉眼间俱是欢畅,便也跟着高兴,又陪她连饮三杯。
戚红妆就此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我的事么?”
郭姑子鲜少听她提起旧事,对她曾经的尴尬身份也只是略知一二,便摇了摇头。
戚红妆摩挲着酒杯,道:“我嫁给他,是有人要我做他的探子,探听他的一举一动。”
郭姑子一愣:“啊?”
“他一开始就知道。”戚红妆含笑道。
郭姑子:“……啊??”
她心思纯善,在肚里寻思,这样互相揣度的日子,有个什么过头呢?
可戚红妆的最后一句话,把她所有的念头都生生打散了:“到最后,他也是被我亲手检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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