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起身,随着宦者穿过了广场和一排主殿,走过一道宫门后,进入了一间朴素的殿宇。
殿中并没有燃香,只有药味经久不散,低低的哭声若隐若现。
拓跋焘并没有垂首,他目光一转,就见到殿宇里间,床榻上躺着一个人,而一个年轻男子正趴在榻前哭泣。
“好了,车兵,再哭无益,你阿弟的使者到了,你且退下吧。”
哭声顿了顿,转为了低低的抽噎声,年轻男子站了起来,顶着红肿的眼睛往外走去,见到拓跋焘不曾避让,目光直率,他的脚步顿了顿,有些诧异地抬头注视了他一眼。但里间的咳嗽声传来,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离开了。
他没有对拓跋焘说一句话,也不曾问过他为何不行礼。
拓跋焘往里看去,宦者示意他进去,他便点了点头,大踏步来到床榻前,行了一个大礼。
“荆州府镇西参军郭焘,见过陛下!”
床榻上的人转过头,仔细地打量起拓跋焘,几息之后,他开了口,“怎的会有胡儿为官。”
拓跋焘没有得到命令,他便安安静静地不曾抬头,只是道:“微臣也是汉女之子。”
“哦?”
“微臣之母遭胡人掳掠,生下微臣,不得不孤身抚养微臣,至十二岁那年,母亲过世,我便被母亲之夫寻回,认为亲子。”
“因为战乱颠沛流离,倒也是可怜人。”床榻上的人轻咳了一声,半晌,他开口:“抬起头来吧。”
拓跋焘一顿,慢慢抬起头,床榻上的人的面目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了——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颊凹陷,眼球突起,格外消瘦之余,竟也能从他的轮廓之中看出昔日的坚毅。
这就是刘裕。
不知为何,拓跋焘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即使临终,这个人也应该格外神光四射,威慑不减,可他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油尽灯枯的人。
人到了晚年将死之际,都是如此狼狈吗?
可刘裕却忽视了他如此明显而强烈的情绪,只是道:“王华派你来见我,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拓跋焘定了定神,道:“并非王司马派臣前来。”
刘裕又咳了一声,嘿然一笑,“我儿车儿并无那样的魄力。”
“陛下又猜错了,正是宜都王派臣来的。”
“哦?是谁建议他派你来看我的?”
拓跋焘沉着道:“王司马等人未曾向他建言派人前来建康,他却自觉要派人来看看陛下,此心岂是臣下能干预的。”
刘裕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道:“他倒是有心了,你也有心了,能昼夜兼程赶过来。”
拓跋焘平静道:“臣也想瞻仰圣躬。”
刘裕长叹一声,道:“你很失望吧,看你的身形,当是武艺拔群之辈,可惜我垂垂老矣,没办法和你比试一把了。”
拓跋焘一怔,道:“臣下何敢?”
刘裕轻笑出声,“有何不敢。”
他剧烈地咳了起来,连忙有宦者上前,捧上痰盂,刘裕将咳上来的痰液吐进痰盂,一股血腥气幽幽传到了拓跋焘的鼻尖。
“想当年我也能以一当百,见到善武艺之辈,自然见猎心喜。”刘裕喘了口气,又笑道。
可是他老了,拓跋焘心想。他不曾为此感到遗憾吗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