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嚅动了一下嘴唇，而后道：“那宋将他……他将一部败兵驱杀向另一部，扰乱了阵形，又试图全歼奚大帅的中军，所以……拔拔公他也撤往轵关了！”
“所以他奚斤就只能落荒而逃了！”拓跋熙声音骤然变得又高又尖锐。
传令兵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
拓跋熙气得笑了出来，“好啊，都很好，不知来头的宋军小将，落荒而逃的宿将重臣——我拓跋家亏待过他奚斤吗，来人！”
宦侍立刻上前应喏。
拓跋熙冷冷道：“奚斤战败有罪，斩……不，算了，谅在他破了赫连谓以代的份上，免官，贬为庶人，令罚金一万金！长孙道生无令撤退，降爵为侯，奚斤所部大军由他节制！”他到底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奚斤若是死了，八部大人的势力可就再也无法遏制了，故此他没有斩首他，而是留住了奚斤的命。
宦侍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拓跋熙又命人将几乎要瘫软在地上的传令兵拖了下去，末了才看向一直沉默坐在那里的崔浩。
“崔卿——”
崔浩暗暗叹了一声，知道重头戏就要来了。
他拱手道：“臣知道陛下在忧虑什么。”
拓跋熙看向崔浩，目光中闪过一丝审视，见到他的神情格外肃正，犹豫了片刻，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低声道：“我军大败，损失了三万五千人马，这……这样可还如何能南伐。”
崔浩平静地道：“陛下所虑者，无非是大败过后，该如何止住损失，如今汲郡与山阳都落到了敌军的手中，河内眼看也要不保，若是局势再糜烂下去，只怕……不堪设想。”
拓跋熙眯起眼睛看着他，试探着问道：“崔卿可有解法？”
崔浩沉默，最后道：“陛下可还想继续南伐？”
拓跋熙一怔，“难道还能再南伐不成？”
“陛下，”崔浩笑了，“我军死伤虽众，但敌方并未增兵，他们也绝非没有损伤，虎牢与滑台的守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人，他们如今要分兵自保，难道我们不能击破他们吗？”
拓跋熙提高了声音，“可你也听到了！那名宋将极善马战，有他在，我们难道有什么优势可言吗？”
崔浩淡然道：“所谓田忌赛马，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我们只需要派出一支队伍牵制于彼，就能从容地攻取其他兵马。奚斤撤退之时，也是以两千兵马牵制于彼，对方也不曾对这两千人势如破竹，可见他们也不是无敌的，只要牵制合宜，也能对付。”
“但是……”
崔浩铿然说道：“如今野王城尚有精兵三千，对方攻城，只怕也要花些工夫，邺城尚有四万大军，叔孙公攻碻磝的三万大军也可调动，与轵关的五万败军，若是合力围攻汲郡与河内郡，甚至可能有胜绩，对方的生力军都在河内驻守，如此一来，虎牢、滑台等地防守必定空虚，再加上颍川的司马楚之，我等尚可一战！请陛下明鉴！”
拓跋熙沉默不语，损失了三万五千人，实在是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那些绝大多数都是精锐的鲜卑士卒，在这种情况下，他要考虑的其实也很多。
叔孙建的三万兵马，王库贤的四万兵马，还有多少是他们鲜卑的精锐？又有多少可能不服他们管辖的其他各部？在这种时候，他尤其要担心八部大人的虎视眈眈。
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先让朕想一想，兵马虽多，可是……可那些都是稳定各方的精锐，并不能全部调动的。不过一个河内郡罢了。”
崔浩急道：“陛下，若是就此放弃河内和汲郡，我们想要再图南，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拓跋熙心中默默苦笑，难道他不知道这点吗？但他更害怕，若是大军再败，那恐怕就连相幽冀等数州，都要开始暴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国内的稳定更为重要，为此牺牲一点土地，都是可以接受的，重要的是人还在。
他不能再拿这些人去拼杀了，若是胜了，他得不到什么好处，若是败了，那更是不可接受。
想到这里，他道：“此事容后再议，朕先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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