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徕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最恨走歪门邪道投机取巧的演员?在他看来,只要有演技、有实力,对圈里的潜规则大可置之不理——可事实当真如此吗?名利场都是用钱权堆砌起来的金屋子,这世上有几个人拿‘实力’这种东西,成功敲开了门?又有几个人在进场之后能够永葆初心?这个道理,江徕不明白,你却不应该不明白。我话说直白一点,风廷,你相貌出众,为人和善,能吃苦耐劳,在演戏上也颇有天赋,按道理来说,这么多年了,你早就应该从一众群演中脱颖而出,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角色?为什么许多不如你的演员爬得都比你高?单单只是你运气不好吗?我想你很清楚并不是这样,最重要的原因是,你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不愿意对一些人和事情妥协、低头,一直坚守着你所谓的底线。”
“所,谓,的。”季风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视线沉沉看向左慧,“所以左老师,在您看来,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想往上爬,就必须没有底线,趋炎附势,奴颜婢膝,把初心、理想、身体、尊严,甚至人格都丢掉对吗?”
左慧靠在椅背上,仍那么看着季风廷:“风廷,我也很想说不是这样。可惜,这就是现实不是吗?”
季风廷喘着气,说不出话,像有团淬酒的烈火从他胸膛烧到喉咙,堵在他发音的会厌。他只有用目光来表达情绪,表达他绝对不认可,绝对不接受、绝对不理解。
“我原以为你比江徕年长一点,就会成熟一些,看得更深、更远些,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刚才你说,来之前你猜我今天的目的是劝你和江徕分开——”左慧摇摇头,“风廷啊,我不信你心里不清楚江徕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就算你们感情再好,未来也根本没法像普通恋人一样相依相守。你们俩挤破头也想进的圈子里,诱惑不计其数,不但厉害,而且危险,都不是圣人,谁能够确保对方不会迷失其中呢。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如果希望你们分开,我只需要等待。”
“既然您断定我们一定会分开,也就明白,恋爱可以有无数个选择对象,可是梦想永远不会改变,”季风廷哽住,好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他问,“您凭什么认定江徕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放弃他所追求的一切?又凭什么把他所有的努力轻飘飘地称作——玩儿?左老师,您是江徕的母亲,更是行业的标杆,您一定比我、比所有人都清楚,江徕的这份执着有多宝贵,您又何苦非要横加阻拦呢?况且,他做得那么好……”
季风廷声音轻下来,若有所失地说:“他做到的事情,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许终其一生都做不到。他甚至根本不用丢掉底线,他就是这样用实力轻松敲开了大门。您应该感到骄傲才是啊。”
左慧沉默了下来。季风廷注视她的沉默,半晌,很轻地笑了下:“除非……您其实有私心。”
左慧静静地呼吸,几秒后坦率地承认:“对。我的确有私心。”她换了个坐姿,目光游移,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她的身体语言说明她现在正陷入一场不平静的思虑。
好一会儿的停顿,她看向季风廷:“因为我经历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身不由己。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后会变成他父母的模样。皎皎者易污,峣峣者易缺,风廷,你也是做这一行的,我了解你这一路走来都不容易,见到这圈子里的腌臜事儿也不少,那么你一定明白,娱乐圈就像一个大染缸。即使是再坚定的心智,再纯粹的品格,闷头扎进去了,出来的时候难道还会浑身雪白吗?”
季风廷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也的确刁钻,让人难以回答。
左慧又说:“你们年轻人总对这个行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事实上,大众看到的一切,不过都是资本运作,是一颗让人吃了就会做梦的毒药。就像我现在,有那么点资本了,就可以左右你的选角,可以帮助你平步青云。风廷,我知道江徕他很听你的话,我想你提出的建议,他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个交易真的很划算。或者就当阿姨拜托你,希望你可以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
季风廷问:“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左慧说:“抱歉,我也许会用一点强硬的手段,对你俩来说可能都不算好事。”
空气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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