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非常轻的脚步声。他说话声也很轻,近乎是气音,只是因为环境静谧,一切声响都被机器清晰录制,包括肢体动作和呼吸声。
他走到床边,单膝蹲地,一阵阻尼声后,屏幕和机器翻转,画面被屏幕的暗光照出来,只看得清大致的轮廓,居然有些眼熟,后知后觉分辨出来,那是季风廷模糊的睡颜和江徕模糊的正注视着季风廷的侧脸。
空气静了静,继而有一声很淡的轻笑,江徕低头,“啵”地亲了季风廷一口。
你看。他对着镜头继续说。你是小猪。
似乎怕将季风廷吵醒,江徕很快起身,又翻回屏幕,人向外走,悄悄推开门,眼前亮起来了。
客厅里点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把那间不大的地方照亮,他反手掩好卧室门,走到沙发前,把DV机放到电视机旁,调整好角度。
于是视角转动,极年轻的江徕就可以这样整个出现在视频里。
他穿着季风廷给他买的一套长袖睡衣,变魔法似的变出一个暗红色的盒子,在镜头前晃晃,说“注意看”,又转身,示意般地走到餐桌旁的边柜,将东西塞到柜子上那只彩绘的大肚花瓶里面。
做完这些,他搬了把餐椅,回到镜头前坐下,说:“今天就进组了,不知道你生日那天我有没有时间回家,所以要提前把东西放好。”
他脸上的表情因为背光看不清,但能感受出他笑了一下,“快去拿吧。”
秋天的凌晨五点半,天光不亮。昏暗的室内光线下,能看到江徕身后那张季风廷从二手市场低价淘来的双人沙发。沙发右后方是餐桌,左后方是洗漱池,中间留出来的空地贴了墙纸放了地柜,柜子上是个不大的窗户。
窗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楼栋、电线、遮挡物,只有一片被线条框起来的蓝莓色的天空。
“这东西我做了很久,想一想,当做生日礼物比较合适。”江徕看着镜头,“几个月前,我们在同一个‘站台’看《站台》,没想到几个月后,就要各自追火车去了。”
长达十来秒的无声,江徕嗓音变很沉静:“我想给你送上祝福,但当你独自打开这段影像的时候,只是一段祝福也许没办法给予你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我想告诉你——风廷,不要害怕所拥有的将会失去,也不要害怕所失去的不再回来。很抱歉,以后我总不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不了你拥抱,可你是那么一个纯粹坚强、天赋异禀的电影人,支撑你一路走到现在的劲头,我相信一定不会是情爱。”他说,“就这么跟我一起坚持走下去好吗,哪怕暂时分开。别去担忧未来,因为预见未来的方式,就是创造未来。好多日夜,我们吃苦、流汗、忍受孤独,想要的,从来不是必须做争先者、第一名,而是想要即使用一个普通人的全力奔赴,也能取到浩瀚银河之中一颗星。”
他停在这里,似乎在给季风廷足够时间找到礼物,打开礼物。
而现实中的季风廷深吸一口气,他忍不住去摸胸口,心脏疼得好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原来困境的钥匙就放在季风廷当年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被冲动气盛蒙蔽双眼,只看到打不开锁的死局,从没想过,老天爷也会有恻隐之心。
他终于不免俗地后悔了。如果当年他顺利拿到这把钥匙,是不是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季风廷轻声说:“对不起,我……我从没发现过这些。”他转头,红了眼眶,“是不是没机会了?”又问,“现在赶回去拿还来不来得及?”
江徕不响,看着季风廷,那注视深极了,像江徕离开那天的凌晨和黑夜,像他们沐浴着满是蓝莓花香的微风,并肩坐在天台上一起看的那片天空。
他轻轻地摇头:“五年前,西薮巷的自建房已经尽数拆迁了。”
什么都没有了,他们的鱼缸、蓝莓树,一起盖过的菱格毛毯,江徕修好的老电扇,还有逛街淘回来的走马灯,被吉他声和晚风挑起的窗纱。他们曾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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