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急。”庄和初在那叠帖子里信手翻了翻,不急不忙道,“裕王一向疑心深重。你从前是由金百成联络的,又与谢宗云一同告了金百成的状,金百成出事,裕王对你多观望一阵,也在情理之中。”
姜浓颔首称是,“大人放心,我定慎重处置。”
贺岁的帖子,内容大差不离,庄和初信手翻过两份便都搁下了,转手拢回手炉,略一打量这新岁伊始便勤劳差事的人。
姜浓面貌生得柔婉,又在宫里磨练过,乍看之下,言行举止无一处不是端庄恭顺,似是个很好欺负的纤弱女子。
但稍有来往便能知道,柔婉只是长相,端庄恭顺只是礼数,内里处变不惊的稳重、巨细靡遗的周全、宽严相济的仁惠,才是她真正的性情。
便是揭出她多年来在裕王和两朝探事司间身不由己的艰难周旋,也并不觉得她先前表露的性情中有什么虚假,只觉在那之上,又浮现出一抹从前不曾觉察的刚毅果敢。
原以为,至此便是将这人看到底了,可直到昨日,庄和初才发现,这人身上还有些他未曾看破的东西。
“还有件事,”庄和初摩挲着掌心温热的手炉,淡声问,“我见梅先生身边多了只小猫,一只金瞳雪狮子,是你送给他的?”
姜浓微一怔,许是被一语道破心思,那副柔婉的眉目垂低些许,踯躅片刻,到底还是坦荡地答了声“是”。
“为何送他这个?”
姜浓垂着眉眼,还是坦荡道:“梅先生是在说书台上习惯了热闹的人,忽一冷清下来,难免会空落落的。他又不喜与人来往,在庄府时,他就一直在房中枯坐着。我便寻了只小猫,想让他有个伴,也有个牵挂。”
“送来之前,可是拿梅先生换下的衣衫做窝,养了一阵?”
姜浓讶然一抬眸,转瞬自嘲地笑笑,“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那猫儿还小,迷迷糊糊就将窝里的气息视作了寻找最安全所在的线索。她那日来报庄和初的伤情和千钟暂留在庄府的事,怕梅重九独自在此心乱,就把小猫带了来,悄悄放到梅重九屋外廊下。
小猫自然循着梅重九的气息钻进屋去,黏着他就不放了。
一只不知打哪儿钻来的小猫,身上还干干净净的,莫名其妙就独独黏着梅重九一个人,昨夜吃饭时,庄和初旁敲侧击地问出这小猫出现前来过的人,就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因如此,才有古怪,“送只小猫而已,何必费这般周折?”
姜浓眉目又低了几分,和婉的话音微微滞涩,坦荡仍是坦荡,“我旧时于梅先生有所亏欠,理应竭尽所能偿还。但在梅先生那里,姜浓只是庄府管家,没有理由做这些多余的事。”
她与梅重九有旧的事,姜浓曾轻描淡写地说过一次,那时她说亏欠,庄和初便只往恩义处想了,但眼下看来,远非如此。
如此小心翼翼又细致入微的用心,怎会是恩义?
庄和初思量间,又听那低垂着眉目的人有些惴惴地轻声问,“梅先生……喜欢吗?”
梅重九喜欢与否,难用言辞展述,但足可一目了然。
庄和初莞尔笑笑,只道:“这会儿县主在梅先生那里听书,你既来了,也去向县主问个安吧。”
姜浓神色一顿,到底还是轻摇头道:“还是不打搅县主的兴致了。”
说罢,姜浓又神色如常地禀报了几句庄府里年节送礼的安排,便要告退,却又被庄和初唤住了。
“另有件事,府里要着手做些准备——”
庄和初话才交代了一个头,远远便听一串急奔声进了春和斋的院子,脚步沉重且无章法,尤还听得出些不算高深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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