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同悲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针包,打开横陈于地,其上共有九九八十一根银针,长短不一。他夹针在两指之间,运功施针时便如一点银光掠出,刺入蓼尸身上数个大穴。奉仞微微敛眼,万同悲此人文武医皆修行过,并非略通之说,定然是下过苦功,如此人物未曾被记录在断金司中,身世背景绝不简单。
众人不敢打扰,聚精会神看着万同悲施针,片刻后,只见蓼尸头顶的百会穴流出一道细细黑血,从额头滑下,她原本剧烈的喘息亦开始缓和下来,双臂随之微微一松。趁此机会,姬瑛忙抓住奉仞的手腕,奉仞蓄力一提,将她揽到怀中。
姬瑛得到解救,在场人多少松了口气。万同悲没有走神,继续施针,蓼尸浑身肌肉的痉挛渐渐停止,眼白中的一点瞳仁也从原本针尖大小开始慢慢放大。
大约一炷香后,蓼尸动了动眼珠,伏在地面木然地辨认了一会眼前的景象,而后支起这副残破的身体。
她好像第一次使用这副肉身,动作起来,就像骨头带着沉重的四肢和血肉,一身软散无肌,黑发拖在地面,汪洋滚动。她艰涩地、十分不协调地一寸寸摆弄身体,直至坐起。
蓼尸抬起头,一双怪异的眼睛自头发的间隙露出,微微转动,眨了眨眼皮,竟恢复出些许神采。她的面容仍是枯青的、阴郁的,蓼尸如鬼一般活在地底,长此以往,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再看不出年纪与本来的相貌,不知为何,此时她的目光却还保留着一点很清亮的光华,好像被做成蓼尸、不得已行尸走肉的并不是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女人。
“你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吗?”万同悲轻声问,“可知道自己是谁?”
她垂首,唇齿开合,很久没跟人说过话,喉管发出的声音已经沙哑如老妪,只问:“……现在……是哪一年?
奉仞道:“康元二十五年。”
“十年……”蓼尸、或者说,那个半人半鬼的女人,低低地叹息,“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十年前,我进入这里,再也没有出去。”
“你们……我们,都是走不出去的。这里是前朝的坟墓,自然只会有一群鬼魂,更没有生途。”
苏细雪出生的时候,处于国土北面的云州已经下了三年的暴雪,平日街道上几乎了无人烟,门窗紧闭,百姓靠着朝廷的赈济粮过活,但还是越来越多人死去。有钱的人往东边走,没钱的人出去做工,途中冻死或再不回来,渐渐变成寻常事。
她出生那日,云州竟是难得的一天好天气,汹涌暴烈的飞雪变得温柔,只有点点莹白旋落,栖在身上,比一只蝴蝶还要轻,稳婆得以到他们家来接生。人们走出屋子,像重新认识世界,朝光镀在云州巍峨的山脉上,浓红与淡金交错,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穿过窗,一阵新生的呼吸,抖落了枯枝上的雪。
父亲说,真是好兆头,就叫她细雪吧。
苏细雪的父母是镖局的好手,这个年头,只有身怀武艺的人还能保全性命,别的女孩学女红,细雪生下来学的是刀剑。刀剑也没什么不好,细雪从小就崇拜自己的父母,她捉着木剑,掌心磨出一片血印,立志当女侠,纵横云州,救起许多还没来得及回家的人。
如此还算安稳地过了六年,细雪的妹妹也出生了,取了名字叫苏小春。苏细雪生得健康,她的妹妹却自出生起就患了怪病,必须日日服用汤药,更使家里一日比一日拮据。
天灾九年了,没有一点好转,受暴雪侵袭严重的云州马上要被朝廷放弃,流民遍地,一斗米翻了几十倍,养活一家四口,需要很多很多钱。
苏细雪十二岁,父母为了钱,主动跟着镖队去北边的雪原,他们说这一笔办完,拿着钱去燕都,听说那边是最安全的地方,尚四季如常,还能看到花。花……苏细雪没见过,画本上描绘世间有千百种花,每一种都各有模样,母亲最珍惜的发簪上,就雕了一朵据说是桃花的花,是父亲年少相赠。母亲把簪子插在她的发髻,让她好好照顾妹妹。
苏细雪抱着妹妹坐在门口,等了整整两年。父母没有回来,她一路跑到镖局门口,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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