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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仞升任之后,事务不减反增,断金司这些年积案许多,旧案未平新事又起,解碧天虽然性情古怪,不知道吕西薄与他怎么谈的,能拘得住这种江湖客,但解碧天江湖经验丰富、所知甚杂,在办案上竟与他算得上不可多得的默契。

人与人作风相差甚多,要跟上奉仞的步调,寻常人未必做得到,解碧天倒适得其所。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个出手相救一个拔刀威逼,虽然效果出奇,也难免常常中途意见相悖,多半是“你怎么能这么做”与“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案没办好,先争吵至动手,形势轩然,马上就要分道扬镳、再也不干的架势,司内避之不及,末了又被吕西薄勒令和好。

世上没有天生契合的榫卯,也没有一步不错的选择,但可以有被强行捆在一起的两颗钉子。

只是不知为何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块,本该一目了然的案件与任务总能越探越深,延伸出众众奇事,最后鸡飞狗跳、死里逃生。

公孙屏认为解碧天此人八字与奉仞相克,劝他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并持之以恒地挑其毛病,当月被人穿小鞋扣了全部俸禄。

如此时日飞逝,好像一眨眼间过去,缺乏实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时常浮现,又很快被眼前发生的掩过。两人终于也能相处下来数月,办成的功劳与赏金变多,解碧天没搬出他的别邸,奉仞也不再提。两人如同遵守着一个没说出来过的规则,闭口不谈那夜发生的事,也不寻找京中哪里的房子能养西漠来的狼。心照不宣,不知所谓。

吕西薄看出他们关系和缓,几次想游说解碧天入断金司,但无功而返。奉仞听说,解碧天本来来帝京,也只是吕西薄偶然和他认识,那日亲自下马,与他谈话,请他到帝京一看。

这话是解碧天亲口说的,他躺在廊下,枕着阿木河。燕都入冬了,院里草地被雪压得苍白一片,阿木河走过时留下许多凌乱的爪印,池水也已经结成冰面,月影落下去,模模糊糊一道莹白的斑。

被断金司指挥使亲自放下身段相邀,一般都得称奇了,解碧天却好像只是来喝杯茶,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我无羁无绊,不过权当游戏人间。查案既能得到很多我想知道的事,又有人愿意出钱请我,何乐不为。”

解碧天伸出两手,合在一起,借昏昏白笼光,投影映在云青色的纱门上,模拟出一只鹰展翅,又变作一只狼的侧面。

“奉大人,你看过皮影之戏吧?春花秋月、香风绿酒、贵女王孙……帝京的靡艳,就如这布上灯影,若风吹烛灭,便会尽数消弭。”

奉仞坐在屋内,黛蓝茶炉正烧着茶汤,沸滚的细微声响如雨落,膝上卷宗长长滚落一地,火苗跳跃,那些字眼看了几遍,没有进入脑中。

他低声说:“我知道。”正因知道,所以他以如此藐兹一身的决心,想使人间的倾颓更慢一日、人人都能多活下去一日。

犹如愚公移山一般,说出来,大概很令人感到惊异与好笑,又因为奉仞的名号,从而化为一种隐含轻蔑的赞扬。

无法抵抗便逃离,无力挽救便遗忘,无能为力便放弃。这就是帝京人所选择的办法,哪怕饥荒遍地,哪怕危报传来,哪怕五迁都城,只要眼前有可以作乐、可以享用的事物,便不会去关心那些空无一切的。冷漠而自洽,傲慢而懦弱。

他一向知道不同的人怎么想自己,怎么看待自己,只是维持着自己的步调。如果连自己都对自己充满怀疑,总有一日,名为奉仞的异类钉子,也会淹没在帝京的风云之中,成为最平平无奇、苟且偷生的一把刀。

那样的人生,画地为牢,实在虚无得可怖。

奉仞问:“那么比起帝京,你觉得西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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