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不是因为一开始的惊吓,而是那孩子的眼睛——漆黑、透亮,似乎能洞悉一切,而正是因为洞悉一切,所以对所有东西都不屑一顾。而这被蔑视的芸芸众生里,包括自己。
这一辈子祁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以上位者自居,要平等待人。所以他太熟悉这种目光了,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他处在了下位。
“小渊,你回来了。”祁臻后退一步,这让他的呼吸变得顺畅,“但我想你肯定不是为了和老父亲开个玩笑才回来的,对不对?”
“嗯。”祁渊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环顾自周。祁臻趁机观察,发现他穿着普通的衣服,浑身上下没有显现出一丝龙形,连头顶的角都消失无踪了。
“在看什么?”祁臻也跟着他举目四望,尽管浑浊的老眼只能看见低垂的暮色和远方死气沉沉的建筑轮廓,“看看我们的家吧,已经被践踏成了这副模样,你看那片废墟,本来是祁家老宅,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斜目观察祁渊的反应。他已经不再掩藏自己的小动作,毕竟在神眼底小动作一定十分可笑。他想在祁渊的脸上找到情感的痕迹,但是这一次依然失败了。
看着被毁坏的故居,祁渊无动于衷。好像他从来不曾在那小径上奔跑玩耍,走到哪里都要抱着自己的枕头和玩偶。
他的容貌依然年轻,但是眼底早就埋藏了无数的年岁,沧海与桑田的变迁都不知看过几轮,这短暂的人世不过是飘过他眼前的一粒烟尘。
“对你来说这或许什么都不是。”祁臻正色道,“但对我来说,这方寸的土地,就是所有的一切。小渊,我不知道你对故乡、对我们,还剩下多杀眷恋,但你是我们如今唯一可以倚靠的力量。先祖的魂魄不能久存于世,很快玄城将门洞大开,倒时候能阻止玄意的,就只剩下……”
“叶盏在哪里?”祁渊忽然问。
果然来了。祁臻噤声,没有回答,他敏锐地感到这个名字说出口后,祁渊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已经转变成了一种隐隐的狂热。
祁渊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撇嘴道:“我明白了,你已经把他藏好了,条件是我帮你杀死玄意,我们才能见面。”
“你误会了。”祁臻摇头,“世上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你做任何事了。”
对此,祁渊轻轻地哼了一声,“谁说没有。”
“我只是以龙野守护者的身份、以祁家家主与父亲的身份,恳求你为我做这件事而已,我相信这也是所有龙野百姓的愿望:在龙野遭受为难之际,它的守护神会挽救众生。”祁臻诚恳道,“至于叶盏,你也知道他为何不肯见你——为什么要伤害你们的孩子?”
“你是说那只凤凰?”祁渊的口吻变得嘲弄,“我从未承认过他是我的孩子,那只不过是寄生在母体内的小怪物罢了。我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是因为不想让叶盏难过。”
即使心中早有预料,祁臻也忍不住暗暗惊讶。哪怕是兽类,尚知道骨肉情深,但这长着完美人形的怪物,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冷血残酷。
“至于为什么吸取凤凰的力量,叶盏没有和你说明么?”祁渊反问道,“曾经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将能完全否决我自己存在的‘白焰’交给了叶盏,我给了他杀死我的权力。不过我现在要收回这项权力。拥有了凤凰的力量后,白焰已经无法对我造成威胁了。”
“真是坦诚啊。”
“有时候我的想法也会让自己吃惊。”祁渊闲闲地望着天空,“尤其是一开始,算是过了一段挺挣扎的日子。那些人类的记忆,就像是刺进皮肤的肉刺一样,经常造成一些不值一提但又无法忽略的痛苦。”
“听起来你现在已经舍弃那些东西了,”祁臻叹道,“毕竟你是无所不能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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