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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再是不舍,也还是亲手烧了他阿娘的尸体,亲眼看着烈火将他的阿娘吞噬,最后化成了一抔灰。风一吹,就什么也不剩了。

但妹妹李浔也没有保住。

自身难保的乱世又怎么会有人可怜他们,附近的野菜、树根、树皮都被挖尽,什么也不剩。妹妹饿的时候挖土吃,和着不干不净的水,最后手脚都只瘦得只剩下骨头,肚子却胀得比人还大。

他从树底下挖出了一块儿年幼埋下的玉石,绵多色杂无人要,他却自顾自抵当宝藏了起来。

李浔什么都没有了,只希望那不值钱的破烂玩意也能有人要,哪怕是换一小块儿馕也好。

抱着那么一点的希望,他背着妹妹走了两日去到了附近的关卡,跪着给守关的士兵磕头,好话说尽将玉石拱手递上。

李浔不想以后,只希望那个时候他的妹妹能吃上一口。

可他还是没求来那一块儿馕,士兵收了他的玉将他打了一顿丢到了路边。

他的妹妹哭声变得细微、气息逐渐微弱、揪着他袖子的手逐渐变得无力,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他说:哥哥,落落想吃糖。

而后饿死在了他的怀里。

费力地将妹妹埋葬之后,他趴在冢上睡了一觉,没有流一滴眼泪。

睡醒之后就开始往南走,饿狠了便挖草根、撕树皮,就着河水、雨水往下咽,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是知道他不能死。

他死了就再也没人能记住他的阿爹阿娘和妹妹了;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玉龙关那些哭号和哀嚎了;他死了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路过京都的时候他生了一场病,大抵是淋雨之后染的风寒,身子烧了起来,软绵绵的躺倒在树下,离死其实也不远了。

眼前昏黑的时候,有个人递给了他一块儿热乎的肉饼,没有看见人的模样,只听见了声声清脆的铜铃。眼前再次清明,人却不见了。

吃了两口肉饼,便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撑着那口气继续往南走。

他要去江南。

越走他便越是觉得哪里都比玉龙关好,可哪里又不如玉龙关的好。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药谷,那些人鞭问他的时候,他也说不出。

只是知道他在药谷度过了三年多不见天日的日子,被铁链锁在灌满了汤药的水牢里。

他是一个试药的傀儡、一个炼药的鼎炉,吞了无数种毒药、又服下了无数帖解药。

第一次感受到热毒发作的时候,他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皮肉骨血都仿若化成了一滩水,呼出的气也是能烫伤人的热,皮下的每一寸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千万根针扎进了皮肉里。

那是他们炼制的第一种没有解药的毒。

后来又在他的胸膛上挖出了一个洞、一个不会愈合的伤。毒药被灌进去,花香就漫了出来,与热毒缠在一起散出浓烈甜腻的气味。

不知为何,是玉兰的香气。

而往后他再也逃脱不得热毒与花香,如附骨之疽。

然而一切尚未停止。

当那颗被炼化后的种子被他吞下去之后,他才明白先前都是为何——他们想要养出一个漂亮的、合格的梦诡花的容器。

梦诡花,能教人沉湎于美好的幻想中长梦不醒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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