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他慷慨激昂地杀了出来,说他昨天花了一天的时间,把这个病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联络到阴阳恋的案例……哦,阴阳恋就是,健康者和患者谈恋爱。”
萧云徊“嗯”了一声,不想打断,双眼聚焦到齐昭身上,继续听他娓娓道来。
齐昭:“我问了他三个问题。第一个,你不怕朝夕相处,被感染吗?他很直率,说怕,因为怕,所以才花一天时间查阴阳恋的可行性,查到有解决办法,心里的坎便过去了。因为日常预防传染病,总比找一个精神契合的人要容易得多。”
“我还想追问,可他说,人世间有太多恐惧。怕失学、怕失业、怕失恋、怕不能上岸、怕赚得不够多,怕人比人气死人……只要我们是凡夫俗子,就有害怕的东西,不能因噎废食。”
“我当时觉得他很真诚,不是一上来一股脑儿就和我说,我觉得这能行,而是提供给我具体的方案。于是我进行到下一个问题:你不怕我会早死吗?”
“他说:‘怕啊。不才和你说了么?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会恐惧,可你总不能让我因为几十年后失去你的薛定谔的恐惧,而现在就失去你吧?’我寻思,他说得确实有道理,逻辑强者,我喜欢。”
“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和我在一起,你可就不是出柜那么简单了。只要和我在一起一天,你就会陪我遇见这个世界的不公事,没人会关心我是怎么得的这个病,大家看到了结果,就会联想,我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继而也会对你戴上有色眼镜。你可能会心疼我,也有可能,因为你我的共同遭遇,而不断沮丧……”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又有所超越,这不仅关乎直面自己的恐惧,还关乎如何处理与他人相关的恐惧。
“他挺调皮的,说:人活一辈子这短短几十年,我还瞻前顾后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我不累吗我?我从小到大好容易对一个人如此动心,他让我觉得人生如此有意义,我抓住他就已经够费劲,我还管其他人呢!”
听齐昭说得何其轻松诙谐,萧云徊也跟着笑了起来,正想恭维两句,却听见齐昭一个大转折:“但萧总,你别以为他说完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后,我和他就王子和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了。我当下是被他说服了,同意和他交往。”
“可是后来,我们真正开始同居、相处,才发现阴阳恋里,我当初提出的那些问题,都太过具体。我们不仅是性少数,还是病人与病人家属。曾经的我一个人去疾控中心拿药,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生的陌生和不堪,今后有他和我分担,可是忧患不会减半,只会被复制成两人份。”
“情绪不好时,我们互相指责过,抱头痛哭过,怨恨命运过,可冷静下来我们唯有互相鼓励继续走下去,因为我们都不想失去对方,不想失去由于对方而不再孤独的那一部分世界。”
“有时我会想,如果是我健康时遇见他,有多好。但转瞬我又会明白,如果不是我有病,身体的病和心病,我不会在嘟音上直播寻找认同,也就不会遇见他。世界就是如此奇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切都是有所安排。”
齐昭云淡风轻说起他生命中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对于那些深沉的命题,他如此举重若轻,也许他已经思考过太多次,也许他已经思考得太久。
听故事的萧云徊,也不由得为齐昭跌宕起伏的人生而唏嘘不已,他仿佛听得心都沉了下去,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齐昭从自己的叙事里跳脱出来,猝不及防问:“萧总,你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吗?”
仿佛没料到齐昭会如此单刀直入,原本尚沉浸在齐昭诉说里的萧云徊,冷不丁被问到哑口无言。
察觉到自己过于唐突,齐昭退回原位:“抱歉,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没关系的。”
“有过。”
理智尚未降服体内大量被齐昭和徐文泽的爱情调动的躁动细胞,萧云徊几乎是脱口而出:“也是因为那些未知的恐惧,失去了他,可失去他后才发现,自己的世界早因为他的出现而逐渐完整……原来,遇见他之前的孤独,和失去他之后的孤独,是如此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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