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州不知怎么,心下一动,将红绳几下塞回袖子里,起身向徐俪山道:“我去后面看看。”
“你干嘛去?”
傅行州没理他,矮身消失在后台。
后台倒是无人阻拦。此时乐班众人聚在台前,等着收茶客的赏钱。
傅行州循声向后走去,琵琶声越来越近,犹在耳畔。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挑开廊前一道帘幕,只听琵琶四弦一拨,如同裂帛,锵地一声收了尾。
他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年人侧对着门,坐在一截高高的梯子上,与台前那琵琶手高度相似。
这少年人一身红衣,约莫十三四岁。头发在脑后松松一挽,此时已经散了大半。他怀里抱着一把凤颈琵琶,一曲终了,犹自失神,只怔怔地盯着台前。
“刚才是你弹的吗?”傅行州仰头问道。
少年琴师这才回过神,盯着他看了一看,却反问道:“你怎么听出是双簧的?”
“他没有你的本事。”傅行州道,“你弹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台前呢?”
少年琴师一哂。他停顿一下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改了主意般,扬着下巴看向傅行州:“台前亮相,我也不是没办法。看好了。”
两人说罢不到半刻,下一曲便响起来了。这少年琴师不慌不忙的,起初还合着拍子,到后面一转调门,进了快板时。他手下却突然加速,嘈嘈切切、声声清脆,有如玉珠飞坠、乱花惑眼。
这般几个音下来,台前的演员便跟不上了。
演戏穿了帮,戏楼里跟着骚乱起来。那少年琴师得意地笑开了,手下将五音都提高了一阶。在高音区如炫技一般,在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中,将最后一个音收了尾。
台前骚乱也停下了,静了片刻,而后爆发出一阵喊破天似的叫好声。
傅行州仰头望着他,只见他一袭红衣夺目逼人。台上的灯光从缝隙间漏下来,在阴暗的小屋里只余一线,落在他身上,如同镀了层浅金。
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帘外有人急冲冲地走近,班主呵斥声远远地传过来:“阎止,你这是在干什么!”
傅行州一下警醒起来,向他道:“你快下来,跟我走。”
“跑什么啊?”阎止在梯子上晃着腿,漫不经心道:“我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可怕的。”
“别嘴硬了,我知道戏班里是会打人的。”傅行州仰着头,“你跟我走,我帮你想办法。”
阎止低头望着他,神情怔了一怔,随即从梯子上跳下来,抓过一个面具摁在傅行州脸上。
“别走后门,肯定把上人了,”他的语调飞扬着,“装作搬东西的,跟着我从正门出去。”
两人一路跑到江边,闪身躲进齐人高的芦苇荡里。傅行州背靠着桥墩,见一队戏班的武生从面前跑过,轻轻松了口气。
他把从库房抱出来的一堆东西放到地上,问阎止道:“这堆东西怎么办?”
“都给他扔水里去!”阎止笑起来,手里哗啦一扔,在江边溅起一阵好大的水花。
“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傅行州看着他,“刚听见班主喊你,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一介优伶,名字哪有那么重要。”阎止站在岸边,乌黑的头发散在脑后,被清风温柔地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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