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突然生气,对着箱子踢了一脚,没有踢动,搞不懂在干嘛。
——“诶,江崇,你笑什么呢?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哦…没什么,走吧。”
最终我还是没有上前帮忙,后来我反省了一下为什么要犹豫,明明答应了要多照顾他一点,拉不下面子吗?就是普通同学有什么?
可能我就是想观察一下吧,想看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是怎样的,想看他一些小小的反应,有点傻,可是还蛮有意思,就像在乒乓球桌旁打瞌睡把额头磕红,或者是没注意的时候头顶翘起来的一撮头发,诸如此类。
在学校里面,活成自己一个人,在心理上不太容易。祁丹伊不像我,他活得比我自在一些。
我的世界并不是平滑而明亮的,我有暗层,有回音,角落处有结起来的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灯泡坏掉了,大部分时间一动不动,偶尔频闪,房顶不坚固,天气坏一点,这里就摇摇欲坠,山雨欲来风满楼。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世界,我也是。因此我把它修修补补加上可有可无的装饰,最后再把它套上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外壳,用心经营,它慢慢地变得受人喜欢和欢迎。
我对此还算满意,不敢把外壳揭开已经许久,甚至习惯。只在没有人关注到的时刻,悄悄地全副武装回去那个暗层坐一会儿,等雨把我全身淋得湿透,便匆匆离开。
我也为丢失自己而恐惧。
祁丹伊长得挺好看的,眼睛是偏圆的杏眼,头发多,看起来软,脖子白白的,耳垂和耳尖时常发红,因为他容易紧张、喜欢摸自己的耳朵。他很瘦,弯腰的时候、动的时候,肩胛骨会凸出来。写字慢,一板一眼,做题做不出来就喜欢托腮,还喜欢趴桌子。话非常少,不主动与人交流。
他上课经常开小差,盯着窗外发呆,一走神就是半节课,下课了就开始懊悔上课漏掉的内容,然后翻教辅硬学,哪里卡住了,就生自己的闷气,情绪都写在脸上。晚自习爱戴耳机,不知道在听歌还是别的,感觉不像学习的内容。
班主任说他没怎么笑过,确实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笑,频率比较低并且隐蔽无法轻易发现。比方说一只飞到他面前的蚊子,被他一掌拍死的时候,比方说年级巡堂的领导在他附近站得太久的时候,他就开始把手放在嘴边,用小动作掩饰笑意,还有,英语小测全对的时候,他也会笑。
对一种生物的了解首先要从观察开始,孟德尔曾经不分日夜观察豌豆,持续达八年之久,才发现了遗传定律。
很长一段时间,我就这样看着祁丹伊坐在我前面的背影,例行“照顾”他的职责。
当然就算是许多年后,我们已经十分熟悉,可以交换任何情话,我也不曾告诉他,某个傍晚,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的这件事,还请她原谅我的自私,让祁丹伊不明白她作为老师的良苦用心。我就是有点害怕,担心他会认为我们关系的发展不是起源于纯粹的情感。
当前后桌很自然会产生交流,分发作业、上学放学例行的打招呼、体育课时偶尔分到一组、外加住隔壁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从完全不熟悉的同学变成互相认识,有点别扭有点心照不宣的关系。大概率还是照顾他的嘱托给我产生心理压力,导致必须分出注意在他身上,我确实怕麻烦。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做到老师交代的,只是祁丹伊拒绝我的帮助。发物理卷子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我最后一道大题是对的,可是并不问我,反而去询问同桌;体育课分组,我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三人一组,他没找我,去找了另外两个在我看来更没有交集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代表他没有想跟我变熟变亲近。
还有,他哪里孤僻了?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我每天也有一些要烦恼的事情,学习上要保持成绩,生活上需要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裂的资金链,数不清多少天没见到我父亲母亲中的其中一位。
所以我没办法像科研者看豌豆一样持之以恒观察着同一种生物,既然祁丹伊看起来活得不错,并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无法独立在班里生存,那我当然没必要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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