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执面色平和,客气笑道:“您这是哪的话?我如今不过小小贡士,能劳您深夜来邀,已是荣幸。”
冯振觉得此子的确能屈能伸,说不定会有大作为。
他主动卖好:“世子客气了,陛下可心疼您,还未定下三甲,就急着见您。”
祝无执瞥了冯振一眼,笑得温良:“多谢冯都知提点。”
冯振陪伴皇帝身侧三十余年,处事圆滑,为人低调。这次向他卖好,也不过是“押宝”。
冯振意图效仿前朝太监刘贯,把手伸进朝堂。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皇宫左掖门,祝无执和冯振换乘软轿,穿过甬道,抵达内廷福宁殿。
祝无执下了轿,眺目望去。
春末夏初,月色溶溶,福宁殿琉璃瓦映着清辉,檐下宫灯次第点亮,宛若红色兽眼。
眸中闪过讽意,他拾阶而上,立于门边,等冯振进去通禀。
少顷,殿门开了个缝,冯振佝着身子出来,朝祝无执低声道:“陛下唤您进去。”
祝无执颔首,跨过门槛,侧身进殿。
殿内香炉吞吐沉水香,青烟袅袅,苍老帝王端坐御案前,耷拉的眼皮下,双目浑浊。
祝无执径直走到案前,跪地叩拜。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烛火于御案摇曳出长影,皇帝赵迥睨着座下青年,眸光如古井。
俄而,他笑着抬手:“一年多不见,你倒是收敛了性子。”
“起来吧。”
祝无执起身,恭敬垂首:“臣那时年轻气盛不懂事。”
赵迥叹息一声,似有些感慨:“苦难迫人成长,你莫要怪朕。”
说着,他目光幽远,语气苍凉:“朕老了,有些事纵使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你争气,不枉朕费心费力从王周手上保下你。”
祝无执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他道:“若不是陛下念着旧情,臣早成了五朝门亡魂。”
“是陛下给了臣活命的机会。”
说着,他作揖郑重道:“臣今后定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赵迥笑了笑,和蔼道:“什么死的活的,没得晦气。”
“你母亲是朕外甥女,你也算是朕半个孙儿,朕不保你保谁?”
祝无执感动道:“陛下心慈。”
赵迥笑骂道:“行了,尽说些客套话。”
说着,他正了神色:“你应该知道,国公府覆灭乃王周手笔,现王崇已死,周士元大肆结党,且视你为眼中钉。”
“若再不阻拦,皇权怕是要尽数落入他手中,而你…焉有活路?”
赵迥撑着御案站起来,明黄常服空荡荡挂在肩头:
“你同朕乃血脉至亲,朕就不拐弯抹角。此次召你来,是想问你可愿替朕、替天下百姓斩尽奸佞,还大宋海清河晏。”
殿内沉水香沉闷,祝无执佯装震惊抬头,转而退后两步撩袍跪下。
玉砖的凉意渗进骨髓,他听见自己喉间滚出的嗓音喑哑:“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负所托!”
赵迥满意颔首,笑道:“起来吧,朕信你。”
“明日放榜,可猜得到朕点了谁为状元?”
祝无执思索片刻后,回道:“许是沈为开?臣听闻此人五经策论皆上乘。”
赵迥道:“不错,是他。”
说着,他端详着祝无执的脸,意味深长:“朕本想点你为状元,但又思及不能浪费你这副好容貌,故而点了探花。”
祝无执早有预料,他道:“谢陛下隆恩。”
赵迥见祝无执面色恭敬依旧,心下满意。
要知道这小子性子乖张,行事恣睢,若是过去,定会把不满写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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