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这些,都是这些天深思熟虑,又同宋鸿羽他们反复磋商之后的结果。从前他想的都是自己既然站了出来,就当为民请命,朝廷派兵来剿,只要有胜算,就该同他硬碰硬,杀他的威风。但这些天,他接到邹元瀚大军合围过来的军报,再想到之前探得的各处出省要道都被官军把断的消息,不由陷入沉思。
相比于朝廷,自己现在还是太过弱小,再像这样时不时举全军之力攻破县城,只会引起朝廷忌惮。现在是邹元瀚,还有他的几万人马,如果他想法破了邹元瀚的大军,那朝廷一定还会再派别人来,再征发更多的人来对付他,直到把他彻底消灭为止。现在邹元瀚还在,就来了一个陆宁远,虽然这些天没有什么动静,但翟广比别人了解他,知道他其实不好对付。再往后还不知有什么人,这样下去,路岂不越走越窄么?
谁知他说完之后,扎破天当即反对:“那也不是。打这些州县是为了把咱们的名声打出去,你总藏着不露头,谁知道你是谁?四面八方的百姓还来投奔你么?再说,田地里能扣出几颗粮食,你看,就破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县,里面粮食都堆得山高,你躲在深山里,想有这些粮食,那得要多久?指着自己种地,指不定春天种好了地,秋天你人都不在那了,种出来的给谁吃?指着百姓给你送么,他们自己都是饿死的鬼了,能给你什么东西。”
“局面就是这样,咱们不打,就是个死,这么奔着州县打,才能有名声,才能有粮食,才能有银子,有了这些,才有活路!”
他话说一半,翟广便明白话不投机,但这是道理之争,毕竟不是意气之争,虽然两人现在一路,将来大可以分道扬镳,没必要始终绑在一块。等过了眼前这关,他翟广不需要借旁人的力,扎破天也未必再瞧得上他,各走各的路就是。但听到后面,他听扎破天话不对味,先前积攒的怒气愈听愈压不住,终于放下了脸,看着扎破天的金杯,冷冷道:“你说的活路,怕不是这个吧?”
扎破天见他冷了脸,更又口气不善,大有指责自己之意,却也不着恼,大大方方应承下来,“你还真说着了!还就是这个,怎么了?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和官兵对着干,还不就是为了过上几天好日子?不然我是吃饱了撑的,不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出来玩这条命?我的这万八千兄弟,也是活腻歪了,在家过苦日子不够,出来跟我一边顶着杀头的风险,一边继续过苦日子?”
翟广听他说出这混账话,怒不可遏,猛地抬手在桌子上一拍。他那只打铁的手拍在桌子上,但见杯杯盘盘都跳了一跳,酒泼菜洒,落了一桌,他却看也不看,随着一声闷响,人已站了起来,大声道:“扎破天,你当初因为什么起兵,你自己忘了么!这一路上跟着咱们两个战死的兄弟,你也忘了?他们背井离乡,几百几千里地都跟定了咱们,一有交战,不用催促,就不管不顾地冲在前头,那是因为什么?”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咱们把田地从那些家里有几百几千亩良田的狗大户手里夺来,分给像他们一样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的人,是咱们分钱分粮,让天底下都贫富与共!为着这个,多少兄弟死在异乡!尸骨都埋不得,让官军割脑袋拿去请功,烧了、糟蹋了……难道他们做这些,就是为了看你这么讨活路,看你喝着大酒,抱着女人,躲在城里快活?”
他怒目圆睁,闪闪若岩下电,凛然之意直透而出。那道长长的疤在脸上猛烈地跳着,看着颇为骇人,一身杀气鼓荡,惊得扎破天左右的两个女子面无人色,不由低声啜泣起来。
翟广见他们半偎在扎破天怀里、而扎破天仍是那副迷蒙不悟之态,一时怒从心中起,拔出腰间短刀,三两步抢上前去,挥刀便往她们身上砍下。刀落一半,忽然生悔,生生错开,砍在桌上,“咔嚓”劈下一角。
然而他既然已到扎破天身边,便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夺来他手中金杯,乘怒摔在桌上,一刀斩为两半。扎破天从酒意当中惊醒,见翟广凶态毕露,猛地也拔出挂在身后壁上的刀,骂道:“好哇,你这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假什么清高?你直说就是!我就知道我当这个盟主,你心里一直不服,在心里憋着气呢,怎么着,这股邪火今天总算发出来了?”挥刀往翟广身上便砍。
左右见状,纷纷来劝,几人合力抱住翟广,把他往后拖去,几人围在扎破天身边,劝他息怒。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