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有明言,却是在暗指派去调查陆宁远的御史是陈执中一党之事。刘崇不知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沉默半晌,到底没说出要深究的话,只是挥一挥手让刘钦回去,提醒他以后要恪守为人臣、为人子之道,善加收敛,听话音是暂且原谅了他。
刘钦出宫,却没有任何轻松之感,脸上恭恭谨谨,心里不觉冷笑。仲春时节,梨花淡白,柳绿初吐,东风携着一丝暖意,从枝头取下一小片花瓣,轻轻送到他领口上,他伸手取下了,放在手指肚上,刚刚看清颜色,又一阵微风吹来,便将它拂开了。
刘钦顿一顿脚,仰头看天。飞甍宫树之间,刚刚放晴不久的天色湛蓝如洗。算算时间,陆宁远再过一天就该到了。
他收回视线,想到自己现在应当刚刚“眼疾初愈”,便假作忽感疼痛,闭眼揉了揉眉心,又睁开眼,慢慢往前走,刚出宫门就让人拦住,竟是刘缵要见他,说是要在府中设宴替他压惊。
从刘钦回京以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两兄弟再没有私下见过。刘缵曾邀请过刘钦一次,刘钦推说有事,同他约定改日,之后刘缵再不曾开口相邀,刘钦也像是忘在脑后,绝口不提,至于今日。刘钦听见邀请,想了一想,答应下来,让自己的车架回府,上了刘缵派来的轿子。
刘缵已等候多时了,见刘钦下轿,没让旁人动,自己亲来扶他,托着他手臂走着,转头在他眼睛上面打量片刻,关切道:“听说你在江北时让夏人毒坏过眼睛,怎么前些天都没事,又复发了?”
又问:“找人看过没有,现在如何了?看得还清楚么?”
他言语当中的关心之意实在真诚,即使刘钦明知道这次他兄弟二人的私下会面颇有割席断义的意思,吃完这一顿饭,两人就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却也听不出他话中有半点伪诈。
他于是也像是个被哥哥关心着的弟弟一样,转过脸对刘缵笑道:“大哥不必忧心我,就是最近事情多,才又复发了。没什么事,休养两天,吃了几副药,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看清楚啦。”
旁边站着的侍人纷纷垂下头去。
刘钦和刘缵分开来看时,没人觉着他俩长相相近,可是站在一处,偏偏又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亲兄弟。刘钦平日里大多时候都肃着一张面孔,倒还不显得和兄长有多相似,可脸上一露笑意,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就活脱脱和刘缵笑着看人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不过比起刘缵,刘钦那张面孔少了几分温和,他哪怕是笑着,也带几分凌厉,好像他浑身的骨头都磨成了刀枪,英英武武的,让人不大能生出亲近之心,惊得刘缵府上几个使唤用的侍女纷纷垂头看向脚尖。
但在这时彼此倚靠着的两兄弟眼中,周围的一切便都如尘土一般,似这般细事,自然谁也不曾注意。
刘缵设宴,便是真真正正地设宴,刘钦赴宴,也是真真正正地赴宴,在这天翻地覆的前夜,他们俩的这顿饭反而吃得十分温馨,甚至于自从八年前刘缵被废一直到今日,兄弟二人之间都再不曾有过今夜这般温情脉脉的时候。
有时候只有一个人说话,另一个只含笑听着,有时候两个人不知谈到什么,相对大笑起来,醉酒间杯箸时时落地,换上副新的,又继续饮宴,直从高日当空聊到弦月升起,直惊得坐立难安的朱孝偷偷来廊院间瞧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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