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肆无忌惮的落下,照在人的身上。接触日光的一瞬间,景昭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到一阵薄薄的刺痛。
在苏惠连声“小姐当心!”中,景昭平稳落地,丝毫不理会溅起的尘土,朝车上伸出手:“兰时,戴上帷帽!”
穆嫔欢欢喜喜越过裴令之,握住景昭的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旋即立刻被尘土呛的咳嗽起来,捂住脸迫不及待探身回去捞帷帽。
后面那辆由积素驾着的车也已经停稳,景昭游目四顾,看看头顶遮阳的茂密绿荫,再看看道旁水田中的稻子,回头看见裴令之一手挽着帷帽长长的垂纱,正欲下车。
景昭自幼时常见到的女子,无非是早年伪朝的那些宫妃皇女,以及后来的东宫伴读及女官。
东宫伴读是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又是年幼入宫,与储君共同读书,即使是被景昭斥为蠢货的薛兰野,走出去也自有飒爽洒脱的气概,全不似养在深宅的矜持闺秀。
至于伪朝的那些宫妃皇女更不必说,大多出身荆狄,骨子里还带着未消的野性与残忍。景昭非常幼小的时候,慕容诩率妃子朝臣去猎场行猎,一名妃子触怒了伪朝皇后,皇后便下令将她绑在马后拖行,又召集随驾妃嫔共同观看。彼时她没有亲眼见到,母亲却亲眼目睹了活生生的人被拖成一个血葫芦的惨相,强撑着回到营帐里就昏了过去。
也是在那个晚上,长乐公主第一次试图自戕。
‘顾照霜’举止谈吐的矜持讲究,胜过景昭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女子,除了皇帝。
她眨眨眼,大方地伸出手,表示愿意纡尊降贵搭把手,帮助对方下车。
裴令之顿了顿,婉言谢绝,表示自己并不需要搀扶。
景昭当然不会勉强对方,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稻田旁的数株藤蔓上。
那里孤零零悬吊着几个甜瓜,看上去还不成熟,且很瘦小,不像是好吃的模样。
但景昭此刻想起了宫中每年的贡果,那些贡上的甜瓜既甜且脆,用冰冰过更是口味极佳,咬一口汁水四溢,极其清甜爽脆。
离京在外,吃穿住行大不如前,尽管景昭能忍,但有时也会想念东宫的高床软枕、美味珍馐。
身旁地面上,投落一道阴影。
穆嫔提着裙摆在景昭身旁蹲了下来,看着那几个甜瓜,眼底同样充满渴望。
显然,那几个并不十分好看的甜瓜在她脑海中已经和东宫贡果的甜蜜滋味画上了等号。
皇帝为文宣皇后服丧至今,着白衣、去珠玉、常吃素,这意味着弃绝很多享受。然而每年各地贡上的贡品总不能白放着,于是转手就便宜了东宫。
穆嫔乃至东宫伴读都跟着沾光,东宫除了景昭与她没有第三个主子,虽然名为太女嫔,但她衣食份例远超本身品级。
以穆嫔过往养尊处优的生活衡量,她执意跟着景昭舟车劳顿灰头土脸侍奉在旁,且发自内心没有半句怨言,确实是忠心不二、情深意重。
然而人毕竟还是会下意识怀念过去的美好生活,穆嫔看着那几个瓜,目光已经挪不开了。
苏惠提醒道:“小姐,这瓜没熟。”
的确,景昭回想起来,往年贡果中的甜瓜一般赶着八月初送进宫,所以留足中秋赐宴的分量之后,东宫中多余的甜瓜一般都给十八学士各自带回家了。
现在的确不是甜瓜成熟的时候。
景昭道:“没熟就没熟,这是谁的瓜,买一个给兰时玩也好。”
正是午后日头最毒辣的时候,众人甚至都不敢催促骏马赶路。然而景昭目光一扫,居然在远处的水田深处真的瞥见了几个小小的黑点。
景昭站在树下,身边穆嫔执着一把绢扇不断扇风,二人尚且颊边飞红,额生薄汗。
那些水田里劳作的农人顶着烈日炙烤,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她有意过去看看,却被苏惠拦住:“小姐,水田里可能有蚂蟥。”
景昭说:“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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