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这里,她很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是羞愧于自己当时的念头太幼稚,苦笑则是因为这一跑跑了个丈夫回来,在惩罚她母亲之前,先把自己惩罚了。
她说这一番话,本来目的是要和程静农套套近乎、叙叙旧,顺带着强调一下自己的来历与身份,却不料这一番旧日的家长里短爱恨情仇,正是说入了程静农的心坎里。多少年了,没谁和他谈过这些人这些事,许多从年轻时一同过来的老兄弟,也都已经把林家三口忘记了。
而在她和程静农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坐而论旧之时,严轻也走到了二楼朝阴的一处小露台上。这可不是他私自乱走,是林笙提前安排他这么做。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扮演程静农的好学生,这时候如果旁边坐着一个木僵僵的大小伙子,恐怕程老师会没有心情传道授业解惑。
人在露台上站住了,他无所事事,于是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烟。他没瘾,导致这烟盒好似聚宝盆一般,其中的香烟取之不竭,买回来这许多天了,烟盒都磨旧了,还剩着大半盒。
程心妙缓缓的向他走去,一边走,一边盯着他的背影。他对她越是冷淡与回避,她对他越是好奇,也不是不信世上真有坐怀不乱的正气男子,一定是有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问题在于他显然不应该是。
他察觉到有人逼近,于是回了头。
她在走廊中,他在走廊尽头的露台里,局面已经是谁也不能够躲开谁。但他又实在是不想和她说话,一是无话可说,二是又会招得林笙吃醋。当然,据她所说,那并不是吃醋,但他辨不出她那行为和吃醋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只许你和我好、不许你理别人?
对着她微微一点头,他转向前方,继续低头拿烟。等她走过来时,他已经抬手用打火机给自己点了火,而她站在他身旁,扭头望过去,就见他手里的打火机是熟悉样式——她那天到他家时,送给他的。
用着她给的东西,然而又不理她。
晚风轻轻拂动她的发梢,她转向前方,随他一起眺望花园:“怎么一个人走到了这里来?”
他盯着花园中的一点,那是一圈灌木围住来的一小块空地,空地上立着秋千架。他师父就是在那秋千架下脑袋开了花,但那一小片土地早没了鲜血与脑浆的痕迹,看着依旧是诗情画意的一架秋千,仿佛有人刚坐过似的,座椅微微摇晃着,也可能是他师父的鬼魂百无聊赖,正坐在上面消遣。
有那么一种说法,说是一个人横死之后,灵魂会留在横死之地不得自由。这传言若是真的,那么,他想,师父就很不幸,因为程公馆内有浓烈的刀兵气,容不得孤魂野鬼作祟。
真是一个绝妙的死地。
想到这里,他咬着烟卷,忍不住幸灾乐祸的一笑。
枪杀师父是无预谋的,完全只是一种冲动、一个灵感,然而伟大的作品往往就是出于冲动和灵感。
这时,他听见程心妙轻声问自己:“你在笑什么?”
他答:“我看这里风景很好。”
程心妙一撇嘴,不以为然:“这里的地方太小,只适合造些盆景,哪里谈得上风景。若想赏心悦目,还是应该找个好天气,开汽车到城外去郊游,或许能遇到些真正的好风光。”
烟草气味散入晚风,她做了个深呼吸,说道:“给我一支烟。”
他掏出那盒香烟,连着烟盒一起递向她,她接过去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后将烟盒塞入他的西装口袋里:“还要你的火儿。”
他把打火机也给了她,她不接,只说:“劳驾。”
他摁出火苗送到她面前,她口中的香烟微微一颤,已经就着火焰点燃。一转身倚了露台栏杆,她一手取下香烟,扭头面对了他:“笙姐姐正在和我爸爸谈论药品生意的事,你怎么不去听一听?”
“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她低头吸了一口烟,然后继续说道:“我看你的身手很不错,是练过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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