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抽烟,从傍晚抽到夜幕降临。隔着距离的陪伴总好过放任他自己彻底的独处,我在窗边站着看他。
没想到他抽了一整晚,知道我在房里看着,时不时回头与我对视,确定我没离开又转头继续吞云吐雾。
翌日,承峰口彻底失守,林深时作为驻禾川防守的头把交椅,清晨第一件事是整顿全军到禾川门口恭迎日军。
我打开书房的门,凛然质问,是你的意思?
他赶紧把烟掐掉,抬头望着我,良久,有些凄楚无奈地笑了一下,委员长的意思。
为什么不打?
为什么不打。他垂眼重复着我的话,手里捏着烟身摩挲着,缓缓开口,十年前,我奉命移驻棱台,驱逐英军,重获棱台主权。这是我战功薄子上的第一笔墨。一年后我任南军六师师长,一夜之间从许全手里夺回境平十三里店,那是我人生第二战,也是第一次挨枪子儿。
从这儿进的。他指了指自己左腹,又戳了戳后背同样的位置,这出去,碗口大一个伤,可见肠骨。
我当时躺手术台上。眼睛睁不开,脑子却清醒得要命。血跟黄河冲流沙一样淌过皮肉,我一点儿都不怕。我当时想,有什么好怕的,参了军就是朝着死奔的。我爹娘有我哥有我姐,我哥姐有老婆有夫婿。我死了他们难过归难过,但谁都有照应。
他笑了一下,像是有些惋惜,结果伤成那样都能捡回一条命,当时所有人都说我命大。我就这么不要命也不要脸地打了十年仗。
阿妄,你知道战场上什么人最可怕吗?
没等我说话,他又自问自答,不是枪法多好的人,也不是多有计谋的人。是生前空一物,死后无牵挂的人。这样的人没有弱点,拼起命来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我那些年,就是这样的人。委员长要我周旋,要我同鬼子和平解决。谁都知道这是青天大梦。这一仗非打不可。换作那时的我,接到指令也一定会去问一句,为什么不现在打。现在我不问了,你可明白我为什么不问了?你明白。我知道你依旧心里不忿,你不愿成为我畏手畏脚的借口。你必定是宁可同我作战也不愿作壁上观树下乘凉的。我何尝不想?我何尝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可是阿妄,他住口,满目哀伤,声音疲倦得像个迟暮老人,谈话间仿佛连瞳孔都是苍白的。
“军令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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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泄愤总不敢跑去指着司令部的大门骂的,若要出气,打一顿司令养的狗仿佛这痛就能回馈到司令身上了。
但司令不养狗。即便养了,就是最底下的一条,头上都顶着官帽的。况且狗有獠牙,随便动不得手。
可司令养的兔子不会咬人。
兔子向来是任人宰割的。
我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连着梨园天天被扔鸡蛋白菜,大门连一条缝都不敢开。
林深时回来得愈发的晚,夜夜带着酒气。
我许多天都没有出门,免得回来总黏着一身被人不小心吐到的唾沫。
后来有天深夜,我正躺在花园摇椅上混混沌沌等林深时回家,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急促的皮靴踏地板的声音铿锵将我唤醒。
刚揉了揉眼睛,手腕就被人抓住扯起来。我这才看清楚来人不是林深时,是一脸阴郁的沉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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