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初八在这个地方问我一般。
我说,唱。
话音未落,我甚至怀疑自己这简短的一个字根本没有传出口,眼前的身影一下蹭起来,视线尚未明亮,侧脸已迎接了林深时蓄足全力的一巴掌,清脆响亮。
我被扇得扑倒在地,目眩耳鸣之间,使劲摇了摇头想坐起身,隐约觉得嘴角有什么冰凉液体流下。
林深时暴怒道,平日里当真是把你惯狠了!死臭脾气要冲上天!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你说不唱就不唱!你看看今儿跟前的是谁!再他娘的摆谱!老子一枪崩了你!我他娘的再问你一遍!你唱还是不唱!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我喘了两口气,说,不唱。
林深时摸着腰要拔枪。
铃木放了酒杯眯着眼睛不说话。
枪上了膛,冰凉洞口抵着我太阳穴,粗哑的声音又模糊灌进耳朵,老子再问你一遍,唱!还是不唱!
我说不出话,只觉得嗓子腥甜得很,摇了摇头,虚着气说,不唱。
林深时正要发作,席上传出清冽笑声,众人朝声源望去。传玉悠然道,将军不懂怜香惜玉,给打成这样,就算咱们三爷要唱,怕也唱不出什么了。
饮了口酒,他又开口,瞧瞧咱们铃木君心痛成什么样了。耳福饱不了,还见了血光,要是再闹出人命,这生日还过不过啦?晦气得紧哟。
我混沌中只费力听见有人起身,失了抬头的力气,依稀判断出接下来是谁被倒了一杯酒,传玉柔柔的声音似乎换了个位置:“我也跟了三爷那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大人不嫌弃,我给大人露一手......”
我彻底失了知觉。
第13章
走马灯似的冗长一梦。
梦到哪一年的二月二十四,我一头长发回去见师傅,躲在柱子后面朝挨打的师哥们做鬼脸。
梦到师哥抠头搔颈地给我道歉,手里揣着一把牛皮糖,我挥一挥手,说了句大人不计小人过,自此成了莫家班的小祖宗。
梦到师傅拉着我的手,将往后上门拜师的人拒之门外,说我是关门弟子。
梦到十几岁的夏天我上树掏鸟蛋,下面一群人围着生怕我掉下来。我脚一滑,从簇簇绿枝坠下,着地却是软的,起身,师哥在我身下疼得满地打滚。
梦到有一年的大年三十,我背着厚厚行囊,额头被师傅一砸,肿得老高。
梦到眼前一片漆黑,师哥在门外悄悄给我递我最爱的白糖糕,劝我认错,我哭着吃糕不说话。
梦到黑寂里出现裂缝,师傅模糊的轮廓逆光出现,我费力去看,却怎么也瞧不真切。
我以为他是要同记忆里一样,睥睨着我,问我想清楚没有。我也早已打好腹稿,同当年一样。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头也不回地奔向林深时。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一遍一遍重重叹气,说再护不住我,小六子受了委屈要记得回家。
师傅声音像关了龙头后欲收还流的水滴一样越来越小,我拼命想去抓,睁眼,朦胧黑影与林深时的憔悴面容重合。
他眼里是班班可考的疲惫,我离他太近,即便房里没有开灯,依旧看到他眼白上张牙舞爪的血丝,有些触目惊心。
见我醒了,林深时眸子才找回焦距,神色复杂地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合上了。
我启唇想说话,眼泪却先发制人地流了出来,一心只想告诉他今晚的事不打紧,话到嘴边像尝到了眼泪的咸味儿,竟不受我控制的变成了一声声对师傅的呼唤。
他慌极了,双手不知所措地凌空挥了挥,指尖轻颤,最后猛然把我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儿初初识字,全然不知道其他的话该怎么说一样。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