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函喝了口水润喉,隐蔽地观察了一下冯岐的反应,这才慢慢说下去。
“她是我打工那家华人餐厅的老板女儿,就……非常老套的日久生情。”
“六年前我把我爸妈也接了过去,但他们住了这么多年都没能习惯外国的生活。而且当年我跟Lisa……哦Lisa就是我妻子的名字,当年跟她结婚的时候,她表示以后是要回国发展的,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两年她们反而越来越不想回来了,我们日常的争吵和分歧也越来越多……总之,可能缘分到头了吧。”
白一函的声音低低的,很明显地能感受到他沉闷的心情。嘴上说着快离了,但似乎也并没有即将要解脱的感觉,大概和妻子之间也还有着很深的感情吧。
叔叔阿姨竟然也出国了吗?白一函在国外开餐厅?他这些年在外国学的是什么专业呢,当年放弃高考出国,怎么突然又决定回来了?
冯岐独自沉吟着,接连消化了好几个重量级的消息,他却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慌乱。他甚至……只是有些心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白一函。白一函在他心中一直是那个霁月清风的模样,怎么也会为这种凡间的事情伤脑筋呢。
当年冯岐得知白一函要出国之后,冲动之下向他告了白,而白一函一副完全没想到的表情,下意识就立马拒绝了他,然后艰难地问他,你怎么喜欢男孩子?
冯岐觉得,白一函如果当时说的是“我不喜欢男孩子”,他们俩的关系都不至于如此尴尬。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了,那年的冯岐,感觉整个世界都快要塌了。
他这些年孑然一人的东奔西跑,淋的雨受的伤,遭的白眼遇的烂人,全都不足为道。他对自己的父母亦没有太多的怨怼,对白家夫妇更多的是将他视如己出的感激,但唯独白一函。
面对白一函,他不是没有委屈的。
极其自私,极其卑劣的的委屈。
他清楚地知道白一函不欠他什么,清楚地知道这场对他自己来说倾注了一切的盛大的仰慕,白一函本人毫不知情,且没有义务给予他任何回应。
他不经允许地将白一函摆在了他心底最深的那个位置,擅自赋予了这个凡人太沉重的神性,而后又因为他再正常不过的回应而对他大失所望。
这是多么微妙又隐晦的暴力。
他什么都明白。
他的大脑时刻清明且理智,却无法自持。
他依然用感性在活着。
他抱着一种割裂的痛苦与快慰,放任自己的堕落,钻进了一张透明却不透气的保护膜里。
冯岐这么多年都像是一只黏在蛛网上的虫,拼命挣脱,却无处下脚,那是他唯一的倚靠。他一方面要下意识地脱身,另一方面却不知脱身之后又能何去何从。那看不清的蛛丝纠缠着他,禁锢着他,却也挂着他的命。
他想要真正地放手,想忘记白一函,想劈开那些自缚的茧,可多年来却有心无力。他太卑鄙,太懦弱,太怕痛。
终于白一函回来了。
他孤注一掷,要求见他一面。
话题是他有意往这方面引的,他想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自私地利用白一函,再给自己痛快地来上一刀。不管这刀多狠多痛,只要他熬过去,就能重新活。
“那,这次回来是久住么?”
冯岐没有看白一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算是吧,想先回来看看,合适的话,再把爸妈接回来。”
“……哦。”
冯岐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平静一些,还能扯上一个谈不上好看但也不太费劲的笑。心脏最难受的那股劲儿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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