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去倭国呆了几年,回来时手脚都不灵便了,顺势做起了倒卖洋货的小生意。他声誉不佳(行踪不定,又总是延迟交货),胜在货源多且广,开着一间小店面,日子总算还过得下去。偶尔喝醉了酒满嘴跑火车,说自己当年跟着小戚将军斩杀倭寇,何等威风。
自从戚氏一门没落,大明的军纪就不如从前严明,驻倭部队尤其,毕竟五年一轮换,普通士兵要整整五年才能回到故土,重见妻儿,心情怎么可能不郁卒?加上倭人不服管教,效忠旧天皇旧幕府的浪客平民多如虫蚁,前赴后继、斩灭不绝,不少士兵都以欺辱倭人为乐。
羊头老有次跟前头小厮们说嘴,碰巧被她听见了,他说倭女性烈,特别是武家的小姐,不少兄弟都在她们身上吃了亏;还说江户有人偷偷办过火器厂,叫白将军亲自给剿了,没报与朝廷知道。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她对某日出之国没什么好感,最多就是发出一点‘落后就要挨打’的感慨和叹息,可此时当着白娘子的面,当着这个疑似日本人的面,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轻松正常地复述羊头老的言行,作为一个明人、汉人,她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我不确定那人还在不在松江,你确定要这会儿回去吗?南边好像正在闹洪灾……”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至亲至疏
这个人完全没办法皱眉,他一皱眉,过分昳丽的眉眼就变得妖异又扭曲,那种随时会暴起杀人的戾气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李持盈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两步:“……没,我就是提醒一句。”
很快竹枝和松枝提着热水回来,没等她再说话,白休怨一个闪身消失在了黑暗里。大姑娘看着炕上半湿的布巾犹自心惊,年纪再小、看上去再天真(?)无害,那也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人,现在她对他有用,暂时可保性命无虞,等他查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呢?鬼知道会不会杀了她灭口。
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那厢竹枝的声音细细传来:“……谁叫他们不仔细跟着?驸马爷一早发了话,还在那里哭天抢地……”
这说的是前日寿哥儿因被石子儿滑了脚,在花园子里狠摔一跤,好像还磕掉了一颗新长出来的乳牙,宝华堂知道了,下狠手发作了几家下人。两个丫头进门时正在那里小声嘀咕:“若是换了大哥儿,看那几个老货敢是不敢。”
宫里带出来的人手毕竟有限,满府下人中约有一半是牙行买来的,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两个不同阵营。能被派去侍候两位哥儿的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嬷嬷,平时端着架子教训她们时比公主还有主子范儿,如今老脸丢个精光,可不是要被毛丫头们说嘴看笑话了?华仙固然要名声,不愿意唱这红脸,不是还有李沅吗?李持盈也是最近才品出滋味,来到公主府这么久,她从没遭遇过克扣份例或是被有脸面的妈妈言语奚落这种宅斗剧必备剧情,根本原因不是这里民风淳朴(……),而是李沅在公主府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这是很罕见的事。自从神佑爷废除了‘公主必须嫁平民,皇子只能娶百姓之女’的祖制,贵主们参政的热情就被重新点燃,尤其是当今登基以后,颇有点汉唐公主的盛势。李沅能被华仙如此信任,两人之间肯定是有情分在的,但是据她观察,这两个人与其说是一对恩爱夫妻,不如说是……一对君臣。
她没见过爹对公主有什么狎昵之举,亦不见华仙待李沅有何特别亲密之处,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知道相爱的人应当是什么样的,李持盈基本可以确定事实不如外界盛传的那样,少女公主对青年探花一见钟情,不惜逼死其元配也要将之弄上手。
中秋节前陆春庭给她递了帖子,说对她一见如故、十分钦慕(?),如果她不嫌弃,愿在家中摆一桌小宴,两人赏菊赏月,或可成为手帕交也未可知。李姑娘看过就丢到一边,赏花赏月都是幌子,想引她去见严璋才是真,虽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说辞,料想不是好话。哪知中秋节翌日,陆春庭再次送了帖子来,这回却不是她的笔迹了,而是一手极其漂亮的柳体。
“如非要事,不敢唐突,敬备菲酌,伏乞尊君驾临。”
随帖附带了一张年代已久的信封,上面写着‘兄永艺亲启’,落款是‘妹茵’。严夫人的闺名便是这个茵字。大约是经过上次一事,他们意识到欲擒故纵那一套对她不管用,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钩直饵咸,愿者上钩,兼之姿态低得不能再低,如此一来她倒是有点好奇了,使人去宝华堂回了一声,换过衣裳便又要套车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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