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又觉得那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喻昉越不在身边的时候,这是唯一能提供他充足安全感的东西。
那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寒气兜兜转转,直到快要开学,都还迟迟不肯散去。
有一日清晨,闻霁醒来,发觉世界变得好安静。
南城的天气全年难见雪,此时的窗外竟有一点雨夹雪在飘。冬日树的枝干不剩多少叶子,显得有点光秃。没有飞鸟,灰蒙蒙的天色做背景板,看不到一点活物的痕迹。
他以为是这样所以才安静。
直到他偶然发现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着,来电不知道已经响了多久。
他拿起来,却发现手机并没有开启静音。
而后喻昉越开门进来,对着他嘴唇开开合合,却不出声。
闻霁笑开:“说什么哑语啊,一大早——”
话没说完,笑了一半,表情凝滞在脸上,再动不了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山谷,每一块骨骼都是加固这座山谷的磐石。他能感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在体内横冲又直撞,撞痛内脏和皮肤,却就是逃不出他的身体。
山谷偶有风口,时不时慷慨地漏一丝丝的声音给他。但用处太可怜了,不如没有这样的施舍。
而喻昉越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
闻霁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着又张口:“你刚刚跟我说话,出声了吗?没有吧?”
喻昉越嘴唇没再动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得稀稀疏疏,又怎么可能听得清喻昉越。
手机的震动停了,闻霁低头去看,发现未接来电已经不止一通,都是周岳打给他的。
打开微信,果然消息已经堆成了山。
他没心情也没能力会周岳一个电话,只能敷衍回复了消息,算是报过平安,其他的回头再讲。
做完这些,注意力回笼,空气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闻霁一下子不知道视线应该落在哪,张望几个来回,还是忍不住看向喻昉越的脸。
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几经犹豫,还是害怕地退缩,一言不发。
那一段时间似乎很漫长。之后,他好像终于接受了什么事实,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有望不到边的沉寂:“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啊。”
他掉以轻心了。过了太久正常的日子,他几乎忘了还有一颗“随时失聪”的定时炸弹,在很久前的某一天被深深地埋下,横亘在他和喻昉越之间。
而这颗炸弹,在终于成功被他遗忘的这天,不负众望地炸了。
这一炸,终于炸塌了他的世界。满眼的断壁残垣,漫天的碎石瓦砾,全都堵在了他妄图再次听清喻昉越声音的耳道里。
他此时的视野依旧清亮,喻昉越站在他面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饱含深情的眼,无一不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却听不见了。
喻昉越没再说一句话,沉默着走近他,把他拥在怀里。
他挣扎着,不管动作怎样大,在他的世界里,都安静极了。
很可怕。雪是白的,天是灰的,床单是酒红色,喻昉越依旧那么俊朗好看,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听不到风声呼啸,就想象不到外面的雪有多大;听不到鸦鸣鸟叫,就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他只能看到喻昉越的嘴巴徒劳地张张合合,可他的安慰、他的爱意、他的喘息,没有一声可以入耳。
喻昉越箍着他,贴近他的耳朵讲话。可闻霁却只能感受到一股股热流倒灌,他肩膀微耸,缩起脖子想躲,喻昉越却不许。
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突地奋力将喻昉越推远。他故意讲得很大声,几乎是用喊的:“你别说了!我听不到!我听不到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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