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持,而是单纯的不舍。
在与汪承短暂对视时,周文昌恍惚望见了昔日的自己。
他也曾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二十三岁便高中榜眼,本是本朝开科以来最年轻的三甲才俊。
……尽管这个记录,在下次科考中就被乐无涯以无可争议的连中三元全面赶超。
而且乐无涯比他更年轻。
而他,甚至未能等到乐无涯崭露头角、光芒万丈的那一年。
在御史任上的第二年,他外出巡查,摸到了一条线索,便毫不犹豫地上折弹劾了蓟州总兵庄勋。
彼时,庄勋许是仗着女儿庄兰台在宫中得宠,为庆贺老母八十大寿,竟公然在后院修筑了一处逾制的观景台,供母亲看戏。
身为御史,周文昌自认职责所在,查证确凿后,便将此事上达天听。
那逾制的观景台就在庄家后院明晃晃摆着呢。
果然,一纸折子递上去,皇上龙颜大怒,重重申饬了庄勋。
然而,圣意念及庄勋当年与元唯严共克倭寇的卓著军功,最终只夺其官职,勒令致仕了事。
而不久之后,周文昌也领到了他的“嘉奖”——
外放丹绥,为一方县令。
外放做官,从表面上看,自然是好事。
上京官场,英才济济,多少御史熬至白头,仍困守言路,不得擢升。
能得外任,便有了辗转腾挪、步步高升的契机。
然而,外放到哪个地方,却足以窥见圣心所想。
显然,圣心并不怎么待见周文昌。
丹绥矿产丰饶,可也仅此而已了。
发掘出的矿产需得悉数上缴朝廷,挖的多了没赏赐,挖的少了,上头就要来问责了。
当然,背靠矿山,捞钱自是不难,若肯上下打点,或可谋个晋身之阶。
可除非天降洪福,叫他在任上探出了金矿银脉,否则注定只能在此地不上不下地混着,做不出什么亮眼的政绩来。
再年轻热血的心,被这样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也凉透了。
周文昌离京那日,只有都察院王肃大人折柳五里相送。
那时,王大人尚算年轻,还没秃顶,看着他连连摇头,叹道:“你呀你,真傻。”
那时的周文昌则更加年轻懵懂,一腔丹心白白付诸流水,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还请王大人明示。”
“你但凡同我商量商量,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王肃低声道,“皇上心爱庄贵妃,你拿出如此铁证,皇上当然不得不罚,可你自己说说,皇上心里能熨帖吗?”
周文昌如遭棒喝,惶恐之余,本心也隐隐有了动摇:“可庄总兵的确是有错啊!”
“是。”王肃循循善诱,“可庄总兵后来的请罪折子,你许是没看见。他说这图样是别人献给他的,他瞧着好便用了,实不知逾制,庄贵妃更是久居深宫,不知宫外之事,恳请皇上莫要怪罪庄贵妃。”
周文昌负气:“他说不知情,就真不知情吗?”
王肃依旧温和,却字字锥心:“你看,你又犟了。在圣心看来,他肯认错,肯解释,还懂得替庄贵妃撇清干系,这就是好的,至少比你这个一根筋的傻小子强。”
说着,他抬手虚虚指了指天上:“人心如何,实在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圣心。你饱读圣贤书,却读不懂这番道理么?若非如此,你怎么白白会被人当枪使唤了?”
周文昌惊呆了:“大人,您?……这……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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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撩袍跪下,纳头便拜:“还请大人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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