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剥了一周橘子,即使带着手套,指缝里也染上了黄色,怎么洗都洗不掉。
他们这些剥橘子的工人不允许接近生产车间,拍不到生产间的画面,就缺少关键的照片素材。
钟知意中午端着碗在人群里瞄来瞄去,最后瞄上了一个蹲在厂门口,头也不抬,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饭的年轻小伙子。
他身上那件背心洗得卷了毛边儿,脚上的拖鞋鞋底都断了,还用棉线缝过,勉强拖拉着。
钟知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端着碗蹲到他旁边。小伙子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往嘴里扒饭。
钟知意把几块肥腻的红烧肉夹到他碗里,又从他碗里夹走几根油麦菜。
“你咋不吃肉?”
钟知意撇撇嘴,“全是肥的,连根瘦肉丝儿都看不见。”
“有肉就不错啦,你还挑。”
钟知意因为几块红烧肉结识了这位在生产车间工作的小伙子,并在当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冯晨阳。
和唐凯的境遇类似,冯晨阳家中有生病的父亲和年纪尚小的妹妹,全家都靠着他打工生活。
钟知意每天都用碗里的荤菜交换冯晨阳的素菜,晚上下了工,还会拉着他去改善伙食。
钟知意不明确地说请客,他绝对不去,就连买双八块钱的拖鞋都得认真地记在他裤兜里那个小账本上。
当月发了工资,冯晨阳一反常态地大方,请钟知意吃了两根三块钱的假肉串儿。
他没舍得给自己买,钟知意吃的时候,眼神飘飘忽忽地往上往下,就是不往钟知意那儿看。
钟知意让他逗笑了,往他脑袋上拍了下,“看你那抠搜样儿吧!”
拉着冯晨阳在后面的小桌上坐下,钟知意点了三四十串羊肉牛肉,几个凉菜,又要了两瓶冰啤酒。
半大小伙子,吃得比牛多。钟知意没吃几口,剩下的全进了他的肚子。
吃完了,冯晨阳咧着嘴对钟知意笑,“哥,遇上你真好呀。但你咋不存钱呢?花得比挣得还多。”
“我有别的门路挣钱。”钟知意神神秘秘地说。
冯晨阳肉也不吃了,凑近了问:“啥门路啊?”
“你帮我拍几张生产车间的照片,我给你五千块。”
冯晨阳连忙摆手,“那我可不敢,被抓到就完啦。”
“你帮我拍,拍完就别在这儿工作了,我帮你找个别的活干。”
钟知意当晚联系了乔敏行,在隔壁县的高速公路项目部上给冯晨阳找了份材料员的工作。冯晨阳高中毕业,人也机灵,在工地上边学边干,比像那些橘子一样烂在这里强。
乔敏行刚拿下这个项目,正在进行施工前的准备,大约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钟知意走的时候交代冯晨阳,“你先回家,等我信儿,别在这儿待了,听见没?”
冯晨阳点头答应,但钟知意没想到他会舍不得当月的工资依旧留在了加工厂。等曝光加工厂的文章发出来,玉光县的所有罐头加工厂都经历了极为严格的检查和整顿后,冯晨阳遭遇了报复。
钟知意辗转联系上冯晨阳的父亲,才得知冯晨阳拖着受伤的身体给一家小超市送货时,在路口出了车祸。
“晨阳死了。”
冯晨阳父亲苍老年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钟知意站在医院门口,有一瞬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从冯晨阳的葬礼上回来后,钟知意就不再吃药,也没再去过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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