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隆不知他在那里听了多久,但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兴许来的时间至少不短。若是寻常人,此时只要斥一句无礼,宦者自然也会将对方逐出——他的问话的确很是无礼——但对方好歹是他捞出来的心腹,他还是吩咐了左右宦者,“且不必拦他。”
拓跋焘这才笑着走到他面前,“见过府君。”
这一下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颇为有礼,如果不是刘义隆见过他不加掩饰的那一面,都要被他骗过去了。
他上下打量着拓跋焘,却不先问他为何而来,只是道:“穷者独善其身,虽有贤意,难为贤人。”
拓跋焘起身,道:“若是肖祖才能言贤,那改朝换代的风流人物也不过尔尔。”
这话说得就格外严重了,刘裕就是改朝换代之人,实在不能说他是不贤者,但刘义隆追溯了一下历史节点,很快意识到了他可能在说的人,“你若是想说魏武,他的确不肖祖。”
魏武帝曹操所谓的祖上乃是宦官,若说肖祖,那实在大可不必。
拓跋焘却哈哈笑道:“魏武安敢称英雄。秦王六世,世代更替,不及前汉高祖,其贤者不肖祖也。”
这一下,就连刘义隆也没话说了。汉高祖刘邦实在是历代以来少有的人物,刘义隆家祖上正是楚元王刘交的后人,听到先祖名讳,更是难以辩驳,若是说高祖肖父而贤,他父亲也不过是一介老农,但若是不肖而贤,那如今高门世家的名位,那就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刘义隆本能地察觉到不对,这虽然是他心底隐约触及的解决之道,但这道路过于惊险,让他只敢在外围徘徊不前——贤与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关联,而权并一姓的祸患倒是早已显现出来。
他可以以前汉高祖有天命在身为由反驳。但若是真有什么天命,难道就要承认北人南侵也是天命,北伐失败也是天命?若是如此,该如何向南朝的芸芸众生交代?
究竟是因贤而有天命,还是因天命而贤。他转瞬之间联想到了《墨子》中的非命一节。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诚是此理,只是刘义隆心中却想,若是以父亲的贤能都做不到,只凭他一个藩王,这天命的议题是不是宏大到他根本不应该去想。
但拓跋焘逼问到这个份上,刘义隆也并不想认输。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拓跋焘,认真问道:“汝以己贤否?”
拓跋焘一怔,望着刘义隆,忽然笑了出来,“我之贤愚,当不在我。”
“何也?”
拓跋焘怡然道:“在我之功业也。”
刘义隆皱眉,片刻后眉头却舒展开了。
他心中想着,他这话倒也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所为功业,若是有利于国家,那便是贤人,提拔人手,也的确不能看他们说了什么,而是看他们做了什么。如此看来,能够做事情的人倒未必一定要起于寒微或是生于高门,出身怎样,并不能决定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身为一州刺史,所要做的并不仅仅是使用这些人,还要让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的。高门有名望和知识,可以引为镇定之人,寒门庶族有能者也有知晓下情者,当能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如此一来,各备其用,高门并不是权并一姓就因此没有了价值,他们的贤也与肖没有必然关联,无论什么人,只要堪用,就有成为贤人的可能。
刘义隆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有天命,但是贤能似乎与之无关,否则人不应当为了功败垂成而悲伤,在人心之中,自有对贤能的一套评价。
前汉高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能够成功,也许是因为他总能在面对天命之时做出正确的抉择。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刘义季见他似乎想明白了,立刻开口问道:“阿兄想到了贤肖之辨的解法?”
刘义隆笑了笑,道:“也并不算想明白,只是师护,你日后定然也是要出任主官的,记住这些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