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先是响起水声,季风廷把自己的头发打湿,抬头,顺势将头发往后抓,接着找出剃头推子,抬手的时候瞥了眼手腕,又换了只手,机器刚打开,却响一下就坏了,他拍了拍,没反应,很随意地将东西往池子里一扔。
他又看向镜子里。镜面布满水渍,不大清晰,他湿掉的头发随他的动作滑下来,有一绺正好掉在他颧骨新鲜的伤疤上面。
笼统不过几个分镜,按照谈文耀的要求,拍了三条保底,又换场景、换服装,孔小雨在屋里喝水、踱步、发呆、看海报、擦桌柜、翻东西,翻出饼干,他咬一口就扔在一边。
摄像机缓慢往上摇。还是那张带彩窗的小床,季风廷仰面躺在床上,床头搁了个呆笨的黑盒子,盒子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时而又有或嘶哑或尖锐的电波,一则新闻播报变得混乱而支离破碎。
他不切频道,也不睁眼,躺得百无聊赖,直到手机振动将他吵醒,他起床,关掉收音机。
一切都比预想中顺利。屋子里几场单人戏分别拍完,后面要穿插着剪进影片里。摄影师跟谈文耀是合作多年的老伙计,个人风格自成一派,在业内也是久负盛名,张副导笑着揽季风廷去看回放,穷极无聊的几段画面,经他手拍出来却很好看。
几个片段放完,谈文耀坐在导演椅上转头问他,觉得怎么样?
季风廷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也不太好意思说,他觉得被他们拍出来,自己好像已经不像自己。
轮到江徕的戏,不长,比起季风廷的要麻烦一点,楼上楼下都架着机器。季风廷换完妆,候场的时候也去外面观摩。门口停着辆三轮车,载着桌椅板凳衣服餐具,活像收了一车破烂,被捆扎带和几张废纸壳绑着。
江徕上上下下地搬东西,期间有几位群演扮做本地居民进进出出。季风廷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阴影里,看他们忙碌、调试、一条条地拍。看江徕搬东西时利落的身影。
他又低下头看手机,打开微信,剧组的群聊被顶到最上面,里面是几位道具在对消息,哪里哪里要什么花布,哪里哪里要什么桌椅,再往上面翻,大家稀稀拉拉地回收到,统筹发每天的通告表。很多消息,最上面,在剧组为他举办接风宴的第二天,季风廷被清醒过来的张副导邀请进群。
他关掉微信,又关掉手机。抬头,他们已经快要取完镜头,正要收尾,打街头来了位驼背老头,头发花白,穿着身花色小马褂,手里拿着蒲扇,视一群工作人员为无物,摇着扇子颤巍巍地闯进镜头,直奔着那辆三轮车去。
这是计划之外。场务满脸急色,跟着跑过来,压低声音跟导演组道歉、解释,说这老头脾气怪,像头倔驴,非要进来,说也说不听,拉也拉不住。
正说着,那老头绕着没人的三轮车走了一圈,又一直盯着车上的东西看,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导演没喊停,没人敢闯进镜头里去拉人。老头拿了盖在车上的废纸板,还想再伸手的时候,另一只手越过他,拿出车里最后装的一个行李包。
季风廷这时候不自觉地凑近,凑到导演组旁,他看到监视器上江徕的特写,他的手,他的脸,他的眼神。剧本上写过,孔小雨开邢凯的玩笑,让他别再做马仔,不然有天总要从小马仔混成大混混,大混混又沦为在逃犯。如要形容,季风廷觉得那无疑就是在逃犯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真被江徕唬到,那老头摆出一副怪样子,瞪着江徕,嘟嘟囔囔一阵,最后还是夹着纸板碎步挪着转身离开。
小插曲很快过去,谈文耀没有言明这条是否能用,他们重新拍摄。
而后是一个长镜头,跟随江徕搬东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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