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听懂了。他自己是偷跑回来的,而程拙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说着残酷戏谑的话,不再像以往那样神色轻松,就代表注定不可能久留。陈绪思待在这个家里十九年,什么都清楚,从程拙来到他们家的那天,从他们偷偷接触起,一切其实都是倒计时,一泻千里的命运从来不讲道理,可陈绪思此刻竟然更希望程拙能骗骗他。
正因为他是程拙一个人的弟弟,所以接受不了程拙这一天一夜的离开,接受不了程拙身上的血迹,接受不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哥哥,要被那些可恶的人和事夺走。
即便那血迹不是程拙的,即便程拙瞒着他很多事情,陈绪思想象中威风八面、快意恩仇的背后,少不了打打杀杀,他却到今天才明白,这没有那么酷,不是程拙生来就想经历和想要的。
他不得不变成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害怕程拙会受伤,诘问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陈绪思握住了程拙的大手,放在自己很薄的睡衣上。
可是说着难听话、说自己没有那么正直的程拙却一动不动。
陈绪思抬眼看向程拙,手指轻轻划过他粗糙的掌心:“哥,机器都会生锈,爱也不可靠的,你肯定知道的。所以你最好给我吃点苦头,让我不敢不多爱你一点……”
“也让我不要把你忘得太快了。”他颤抖的气声像蛛网一般,粘在程拙的心里。
只有他敢,也只有他能够在这种时候挑衅程拙,摧枯拉朽般拉崩了程拙残存的道德和怜惜。
陈绪思顿时被揪起了衣领,程拙把他的双手按在了身后。程拙眼睛里布满的血丝和冷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困兽,深陷在看不见的铁笼里,而陈绪思不知死活地走进了他的笼子,甚至妄图抱住他,要他永远记得他。
这是陈绪思自己要来的,不是在小树林,而是房间的书桌上,他还是会害怕,一开始惊喘不停。很快,心痛的感觉就被切实的疼痛完全盖了过去,他胡乱地抓了抓桌上的课本纸张,好像自己才是被那把刀柄贯入的受害者。
程拙掰开他的手指,全都收拢攥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就势将人抱起,走动两步,再坐在床边。
陈绪思在哭,有种浴室里的水没有关的错觉,而自己处在狂风暴雨和涓涓暖流的夹击之中,雨滴急重得像箭矢一样砸下,砸进了笼罩着陈绪思的温室里,砸破了每一扇玻璃窗,尖锐的响动里夹杂着急雨的拍打声,冷酷而暴烈,那雨水却又同时爱抚着他,像一个伪君子,舔舐着他的皮肤,眉眼,嘴唇。
世界风雨如晦,好像即将被程拙连同他一起毁灭掉。
陈绪思终于可以停止思考,只是抱紧程拙,指甲盖在肩背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程拙对痛觉向来不敏感,此时更加不会在意,他低头看向陈绪思的时候,陈绪思眼皮红肿,那双眼睛却又湿又黑,原本瞳孔焦距散了,被程拙恶劣地抓了抓头发,又微微睁大了。
“陈绪思,”程拙叫他的名字,胸腔滚烫翻涌,连声音也烫哑了,“这样够了吗?”
陈绪思搂紧了程拙的脖子,呆滞地摇摇头,紧接着又哭又笑起来,片刻后只剩下吸气声。
桌上陈绪思的手机铃声也响起来,声声刺耳。
是徐锦因。
陈绪思的声音轻不可闻:“你要走了,是吗……那我呢?我应该在这里一直等你,然后什么都不做吗。”
“我其实没有很勇敢,哥,”他说,“我什么都不敢做。”
他本来就是一只笼子里的鸟,和程拙后背上的那只,有着天壤之别。
程拙胸口一紧,摸了摸陈绪思的脸,指腹扫过那些凉了又热的眼泪。
程拙连信守承诺的大丈夫也不想做了。否则,他回来和陈绪思见面的意义是什么。他应该依照徐锦因的要求,带着那些烂事一走了之,还给陈绪思一个正常的生活。
而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讲道德的人,说来就来可以,一走了之可以,和陈绪思道别可以,道别之前上个床,把人弄到手依旧可以。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