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审的官员打成了欺君罔上,同时将那妻子和弟弟拽到午门外严刑拷打,强迫他们重新认罪,紧接着拿着那两个人的供词污蔑大理寺集体枉法,一夜之间,大理寺高层官员全部革职,被诬告的两个人凌迟处死,御史台和锦衣卫先后审讯薛瑄等官员强行株连,甚至连当时不在京城的官员都无辜受到牵连,那些文官挨不住拷打,一连片地招供,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大理寺,三法司,堂堂司法衙门被杀到了鸡犬不留!”
邝简压着声音,那声音仿佛是被热油生生滚过了一般,听起来痛切到了极点。
杀香月没有听到他说话,却能感觉到那份痛楚焦灼,在他怀里忽然挤了他一下,困惑又心疼地仰起头来。
邝简用力地搂紧他,那是他十五岁亲眼见的事情,如今想起,无助愤怒仍有如昨日,“当时我父亲已经位列中枢了,宣德年间便屡获赏识的老人,可是面对这样是非曲直清清楚楚的案子,仍然不能劝谏撼动分毫,香月你说,这样的朝廷到底要我怎么呆?我考上贡院可以凭借我父亲的关系迅速谋得一官半职,那然后呢?我要眼睁睁看着一桩桩这样冤案束手无策嚒?我要去和那些只求自保的官员和光同尘沆瀣一气嚒?”
他太想为这个权宦当道、风雨飘摇的国家做些事情了,可是真正做事、掌管政务的这一批能臣,上面还有个乡下教书匠出身的王振太监压着,时局如此,世情如此,他的心再热,又能做什么?
“李大人之前,我父亲出任的是应天府府尹,之后是南直隶巡抚,当时母亲还在,我和哥哥是在这座金陵城里长大的。”
匡扶天下素来是男儿志向,可他此生都做不到兄长那样了,所以只能把自己的心愿变得很小很小,把他的春秋家国,青天白日,变成一座城池的安定清明,能护上一分是一分,能争上一分是一分。
“我的确有意断江行峥仕途,可我没有针对他,他与他的父母在我眼里就是忽然攫住权利的跳梁小丑,他们完全不明白开出那么高的赏金让百姓肆意纠察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有人心存私怨,有人贪财图赏,稍有线索便向官府理直气壮地告发,更有甚者还会教唆自己的孩子来擒拿身绣莲花之人,可身绣莲花到底与枉法乱纪又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吃了茨菇很多年馄饨,我此前从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勤劳本分的姑娘,如果一定要追问我的私心,那我的私心就是想让金陵城里所有像茨菇一样的人都可以安安生生地活着。香月,你明白吗?”
邝简低头看着杀香月,从他的后腰处用力地捞了捞。
杀香月却已经睡沉了,眉眼安安静静的,缓缓发出一阵悠长的咕噜声。
翻云覆雨手(2)
镇府司,硬质的靴底在安静的回廊上踏出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出分明的压迫感。
此处是镇府司副指挥使的值房厅,面积不大,但胜在私密舒适,江行峥还有其他三位百户一脸肃然地端坐在椅子上等待,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茨菇案开始不可控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们抬手就可以碾为灰烬的小人物竟可以掀起这样的风浪,上面勃然大怒,原本一直隐身幕后的唐观大太监昨日亲来迅捷,今日便有北边派来的资深锦衣卫坐镇督导。
据说,来的这位曾经是朝廷派往太平教的密派,与太平教斗争多年,能力卓著,掌握很多地下情报,是锦衣卫口中的传奇人物,传奇到许多年轻的锦衣卫都以为他已作古,因此人还未到金陵,镇府司内部便引发了好几番议论。
江行峥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右手拇指心神不宁地刮叩着梨花木扶手,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忽然间,他的手肘被身侧的同僚轻轻撞了一下,他警醒,倏地与同僚一起站起身来——
由吕端贤陪同走进来的是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