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看向卢玄。
“老师,”他说,“学习汉学,真的可以让我明白汉人是怎么想的吗?”
卢玄一怔,狐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也没什么,”拓跋焘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只是随口一问。”
卢玄观察着他,心中想着,这个少年人只怕没有意识到,他的笑容未及眼底。
他沉吟片刻,悠然开口道:“佛狸,你应该知道吧,你是拓跋宗室,只要想,代魏的皇帝就可以是你,这种情况下,你想要什么不可得?”
拓跋焘反问道:“老师何必诳我?你明知道我没兴趣和那拓跋熙争短长,却要这么说我。你说过,这天下从不是一人之天下,难道我回了那里,取得了那个位置,靠我一个人,我就能做到这一切?”
“但以你之能,你不会无所施为。”卢玄看着他。
拓跋焘脸上的笑容变得很淡,他透过烛光,看向外面的夜色,片刻后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的确有想做的事,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达成。”
“对你来说,不是自己亲自做的,难道会有意义吗?”
“没有,所以我才会犹豫。”拓跋焘无奈地笑了。
因为他也发现了一件事,他虽然重新年轻了,看似有无限的可能性,可那种痛苦竟然不减反增。上辈子的经历一直在提醒他,年华终有逝去之日,他所能驾驭的东西只会日渐减少,他其实从未忘却死过一次的痛苦。
卢玄冷静地看着他,随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拓跋焘一怔,旋即不置可否道:“也许是吧,但对我来说,即使从头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师真的觉得,北朝一统是有意义的吗?”
卢玄沉默,片刻后低声道:“胡人不知国为国,又如何能天下之天下。”
“仁义的基础……”拓跋焘轻声念着这个词,“老师,我还是没能明白。弱小是如何构成仁义的,为什么明明不堪一击的东西,却可以在生死面前浮现出不同寻常的力量。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可有些问题我想不明白,我会夜夜难以安寝。”
卢玄见他这样说,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拓跋焘哪来的这么敏锐又老成的不安,但他还是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佛狸,我虽不知你做出了什么决定,但你也不要太过不安,你目前的处境固然不同于你的本性,但也许有些意外的收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情并不急于一时。”
拓跋焘苦笑道:“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事到如今,我岂能安于意外的收获,我总要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的。”
卢玄微微一笑,“答案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被你捕捉的,若是能,你又岂会等待这么久。”
是这个道理,拓跋焘不得不承认卢玄说得对。
可到了如今,当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败绩之后,他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卢玄见学生依旧是这样一副平静中带着些茫然的神情,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再次追问道:“你和至尊怎么了?他斥责你了?”
不,如果是斥责,他何须徘徊不前?
拓跋焘叹了口气,有些迷茫的低声道:“他和我说,如果我能在这世道做出一番事业,即使杀了他,他也别无怨言。”
卢玄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这是他这个学生绝无法理解的事。但刘义隆这样说,他也不禁长叹一声,道:“至尊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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